即便如此, 陆老夫人仍旧不乐意回老家,京城多好啊,不仅儿孙绕膝, 而且京城之繁华, 哪是偏远的老家能够媲美。
陆夫人便冷下脸说:“若是如此,那华哥儿的前程我们就不管了, 随意他读书也罢, 从武也罢,反正是您疼在心坎上的嫡长孙。”
陆老夫人一边拍膝怒斥她不孝女,一边不得已被迫返乡, 尤其陆大老爷还告诫她, 若是她不陪陆盛华回老家, 那他这一走, 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听到这,陆老夫人担心宝贝金孙被发配乡下再也回不来,哪还敢端架子, 只得怒骂着答应了。
陆今湘神情复杂:“老太太对兄长倒是一派舐犊情深。”
“在老太太心里, 恐怕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嫡长孙金贵。”陆夫人怨气丛生。
这话有些夸张, 但也有理可循,起码除了她亲生的几个, 其他人是万万比不上陆盛华在老太太心里的重量。
陆今湘抿唇, 默默观量陆夫人一眼, 低下头轻声道:“姑母,让你费心了。”
陆夫人扭头看她,不由好笑,眉眼温和。
“傻孩子,姑母不单单是为了你,更为了陆府和华哥儿,再让母亲这么肆无忌惮下去,陆府和华哥儿就要被她给毁了,至于如今,华哥儿虽然回了乡下,但经此一役,没准能沉下心,将来还能成为你的依靠。”
陆今湘撇嘴,不以为然。
“算了吧,我只希望我们各自安好。”
无论如何,他是原主的亲兄长,她不会盼望他声名狼藉一败涂地,但也不可能跟他相亲相爱重归于好。
陆夫人长叹一口气,没有劝说什么,也许就像湘姐儿说得,有些人空有血缘关系却没有做兄妹的缘分。
陆盛华被放出来后,不日就要返回江南老家,陆老夫人跟着他一块回去。
陆夫人自然要去送陆老夫人一程,陆今湘本来不想去,但是陆夫人和覃煊硬逼着她去,这最后一程,她得做好表面关系,不能给人留下把柄。
于是,这日她跟着陆夫人一块回了陆府。
东西已经打包好,浩浩荡荡排了一长列,纵眼望去,大包小包差不多装满七八辆车,此外还有陪护的侍卫保镖等,一路行程不短,陆大老爷特意朝齐国公府借了不少人马,请求一路护送老娘和长子回老家。
两家关系密切,覃煊自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陆今湘和陆夫人来到陆府,一大家子人都在,就连嫁出去的几位姑奶奶都回来了,围坐在陆老夫人身边,朝她嘘寒问暖。
此时,见陆今湘和陆夫人走进来,那些姑奶奶立即舍弃陆老夫人殷切地围过来,对此陆老夫人撇撇嘴脸色阴沉,叫陆今湘惊奇得是她只是别过眼当做没看见,并不像之前那般对着她破口大骂。
看来姑母和那位父亲着实好生“劝导”了番她,都学会投鼠忌器了。
不过这样最好不过,反正她马上就要走了,日后说不定再无相见的机会,她也懒得跟她掰扯那么多。
陆今湘走到左下位坐下,一只胳膊搭在方案上,施施然等着这对祖孙启程。
过了会,陆大老爷叮嘱完陆盛华,带着他来到此处,一眼瞥见端坐在左下首的陆今湘,不由暗松口气,本来还担心她今日不会来了。
走过来,陆大老爷神情分外温和。
“湘姐儿,你来了。”
陆今湘站起身,客气颔首:“父亲。”
不管怎样,这位陆大老爷表面没有对不起原主,虽说小时候疏于关怀,但想到他是古代大家长式人设,还续娶了继室,一切就都在情理之中。
陆大老爷面上浮现愧疚:“一切都是父亲的错,是父亲对你关怀不够,父亲也没有做好为人子的责任,你别怪你祖母,要怪就怪你父亲吧。”
陆今湘不置可否,这位陆大老爷倒是个聪明人,一边当断则断直接送生母回老家,一边扮演孝顺儿子慈爱父亲的角色,这样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来,如果换成原主,没准还会感动一二。
可惜,她不是原主,也懒得跟他扮演父子情深。
不过说到底,陆大老爷这个做法确实对她有利,她也承他这个情,于是抿嘴一笑道。
“话不能这么说,父亲原就不知情,女儿十分感念父亲爱护女儿的心。”
闻言,陆大老爷捋着胡须老怀宽慰,无论如何这个女儿对他还是有几分父子之情的。
眼角瞥见复杂注视这边的陆盛华,暗叹口气,他招招手,示意陆盛华过来,说:“想必你们兄妹有些体己话要聊。”
说罢,他提脚离开了。
陆盛华百感交集地凝视跟前的妹妹,这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先前被他抛在脑后的妹妹,以及,彻底与他离心的妹妹。
这段时日待在牢狱当中,他忍不住思考自己的前半生,什么时候起,他变成这样了呢?
招猫逗狗,串街走巷,不思进取。
明明小时候,他还是经常被夫子夸赞,家中祖母疼爱,父母骄傲,和友爱弟妹的英才。
最后,他想起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其实小时候他还是很疼爱她的,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开始对她不耐烦,见面不是训斥就是批评,渐渐地,她越来越不敢靠近他,每次只敢远远地站在一边,看他给两个妹妹带礼物,看他带着两个妹妹出去玩……
心蓦得一疼,他唇瓣颤抖,脸色苍白。
“对不起,妹妹。”
陆今湘神色平淡,对他的心理路程完全不了解,当然也不在意,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句话不仅适用于爱情,也适用于亲情和友情,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是永远。
就好像跟前的陆盛华和陆今湘,也许他真得知道错了,但是陆今湘永远也听不到了。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预祝兄长一路坦途。”陆今湘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道。
撂下这句话,她转身准备走开,身后陆盛华盯着她的背影,心情越来越失落,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叫住她。
“谢谢你救我出来。”
陆今湘停下脚步,“嗤”的一声冷笑。
“你错了,你能出来不关我的事。”
陆盛华知道,回来头一日陆昕雨就在他跟前大肆渲染陆今湘何等无情无义,不顾恩义顶撞祖母的事件。
但是,“我能出来,全赖妹婿施以援手,如果不是因着你,妹婿哪会在乎我是谁。”
“随便你怎么想,反正你我不会再见面了。”陆今湘冷冷道。
陆盛华失落地垂下眼帘,其实早就遗失了这个妹妹不是吗?他还奢求什么呢?
跟前人提起脚步,逐渐走出他的范围,陆盛华心中情绪翻涌,似怅然若失,又似万马奔腾,一个没忍住,叫道。
“你放心,我会努力的,不会再让你失望。”
“神经。”
陆盛华和陆老夫人走了,陆二叔带着侍卫一路护送,临走前陈夫人拽着陆盛华的手殷殷叮嘱,面上情绪压抑,竟是有几分真实的母子情。
陆盛华垂着头连连承诺,低声嘱咐身旁幼妹照顾好父母,最后,他深深看了眼陆今湘,骑上马离开了。
陆昕雨垂头丧气盯着远去的人马,好一会儿,郁闷地瞪了眼陆今湘,方才兄长低声拜托她能不能接纳陆今湘,接下来代替他照顾她,哼,她才不要。
兄长莫不是糊涂了,他不是一直不喜欢陆今湘吗?
第195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195◎
送走陆老夫人和陆盛华, 陆今湘着实放松不少,再也不用担心陆老夫人倚老卖老,逼迫她做不想做的事, 虽说她完全可以不搭理, 但若陆老夫人长点心眼, 比如大庭广众之下要求她做什么,还是有点麻烦的。
接下来两日,她安稳待在家里, 吃饭, 睡觉,养胎。
就是胃口越来越小, 精神看着也逐渐萎靡。
这日, 下了值,覃煊来到正黎院,找到她说:“收拾一下, 我们去外面过夜。”
陆今湘茫然抬起头, 脸上有种不在状况中的疑惑。
“快点, 一会门口见。”
撂下这句话, 覃煊就离开了。
陆今湘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吩咐丫鬟收拾行李,覃煊说不必带太多, 只在外面过一夜, 因而她没收拾多少, 只收拾了两件换洗衣物,一些驱虫的香囊之类。
来到外面, 覃煊果然在外面等着, 身后良什带了个小包袱。
陆今湘走过去, 不明所以道:“到底去哪儿?你怎么忽然心血来潮?”
覃煊没有回答,拉住她的手,折身朝外走。
“跟我来吧,不会卖了你。”
陆今湘啼笑皆非,不过他既然不想说,那她就不问了,反正就像他说得,他又不会卖了她。
两人坐上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府,陆今湘靠在车厢上,一只手紧紧被覃煊攥在手心。
行驶了会儿,陆今湘回过神,发现路线是往城郊走去,她瞥了眼闭目养神的覃煊,沉住气没有吭声。
最终,马车在城郊一处小院前停下。
陆今湘被搀扶下来马车,举目眺望跟前的院子,不应该说院子,而应该说一座山庄。
山庄门口立着两座铜狮子,占地极广,站在门口寥寥一望,横长能有数百尺,纵深更是一眼望不到边,里头隐隐可见高台亭檐,森木葱郁。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覃煊终于开口解释道:“这是我名下一处庄园。”
陆今湘恍然,其实方才下车她就猜到了,只是有些不明白,他带她来这里干嘛。
这次覃煊没有解释,而是上前敲响了庄园的大门。
两位主子大驾光临,庄园管事隆重万分,一边叠声吩咐下人打扫主子要住的庭院,一边安排下人准备瓜果蔬菜,务必拿出最好的孝敬两位主子。
这处庄园不是覃煊名下最大的庄园,却是资源最丰富的庄园之一,没一会儿陆今湘就明白覃煊为何带她来这里了,庄园覆盖面积很大,里头更是别有洞天,有一整个果园,一拢种类繁多的菜圃,还有一处养着天鹅飞雁的湖泊。
此时隆冬时节,湖面已经结了冰,但仍有鸭类在湖边栖息,湖中央有一处暖屋,此时暖屋里头,炭火熏天,烤肉的香味弥漫在湖泊上空,一旁烤盘里头摆着现杀的牛羊鸭鹅,另一边菜篮子里是刚从大棚里摘的新鲜瓜果。
陆今湘刚刚跟覃煊亲自参与采摘瓜果的过程,此时吃着新鲜馥郁的美食,恍觉得这几日憋在心间的烦闷一扫而空。
她就着签子横扫一串羊肉串,吃得脸颊流汗,嘴边冒油。
一边挥手散去麻辣,一边斯哈吐气。
自从饮食被看管起来,她很久没这么酣畅淋漓地吃辣味了。
“相公,这里可真是洞天福地啊。”
覃煊身上披了件短衫,袖口窄领,膝上盖了件毛裘衣,正在给她烤肉吃,挑着烤好的肉挑出来,放到她跟前的盘子里。
“你之前怎么不带我来?还有这里这么好,祖母他们怎么不去庄园里过冬?”
怪不得那些影视剧里,每到寒冬酷暑的季节,皇上就会带着妃子们去别院里小住,这地方着实比京城那个深深的宅院舒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