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祐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对着林逾静道:“这车你晚上开回去吧,明天下午我再来取。”
前段时间林逾静租住了几年的老房子租约到期,他带着吱吱搬了家,东西不多不少,热心的罗祐过来帮忙搬了东西,两大一小三个人在逼仄老旧的新家吃了顿饭。
罗祐喝了点酒就在林逾静家里睡下,没想到第二天公司临时通知出个紧急外勤工作,他神经大条,忘了自己车还在林家楼下,打了个车跑回家收拾好行李后就去了机场。
林逾静这次跑大老远来接他也是为了顺便把车还给人家,“那筒子楼下边连块人踩的地都找不到,哪儿还能挤出什么停车位?”
“我把你送回去后打个车回去,你省着点劲折腾吧,嗯?”
罗祐的工作待遇优渥,但累也是真累,这几天的出差不是闹着玩,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勉强应下,“行,那你今晚别去做那个兼职了,早点回去洗洗睡了。”
林逾静终于点了点头,车径直开进一栋老旧小区的停车场,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罗祐肩膀。
微黄灯光下,他中指指背上的黑色简笔刺青稍稍蜷动,罗祐下意识看了眼那几笔勾勒成的潦草小嫩芽,说道:“我说你瘦了吧,这纹身看上去都大了一圈。”
这个三两笔线条构成的小嫩芽看上去十分生动,左右两片延展的细叶像指环一样包裹住林逾静指节处的表层皮肤。
这株草个头纤细瘦小,安静的帖服在他皮肤上,必要时拿一颗银色素戒就能轻而易举的遮挡住。
像林逾静这个人,穿上工作服戴上鸭舌帽,那双锋利的眉眼一旦被遮挡住就会让人觉得他是这个社会再普通不过的螺丝钉。
日夜操劳奔波,也不过仅仅为了在这个水泥钢筋浇灌成的巨兽森林中勉强换来一丝立足之地。
事实也确实如此,林逾静告别罗祐,在树影绰绰的路灯下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微风徐来,本该是个万分惬意的时刻,林逾静面上却满是倦意。
今天替店里的同事顶了两三个小时的班,下班后去隔壁街道的阿婶儿家接了吱吱,安顿好小丫头后又马不停蹄跑去机场接了罗祐。
明月上了树梢,劳累了一天的林逾静舍不得那点打车费,蹬了四十多分钟的共享单车赶在凌晨前到了家。
小丫头已经睡了,林逾静蹑手蹑脚地走进她的房间,床头淘来的编制小夜灯亮着,林吱吱一张脸被床单捂成酡红色,头发被黏湿的汗水分成一绺一绺,林逾静替她把被子扯下去,打开了床头的小风扇。
这点声响惊醒了小丫头,她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拉住了林逾静的手,软声道:“爸爸,现在几点了?”
小丫头年龄不大,性格却古灵精怪得很,平时就爱帮着她罗叔叔啰嗦管教自己,林逾静拍了拍她的脸糊弄道:“不晚,才十点过呢,你接着睡,爸爸马上也去睡觉了。”
伴随着林逾静有一搭没一搭的哄睡拍子,林吱吱又陷入了黑甜的梦乡,林逾静看着她,脸上展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眉毛垂成弯弯的月牙状。
林吱吱并非林逾静的亲生女儿,严格来说,林吱吱是他的侄女儿,吱吱两三岁那年,他哥林俊因为意外撒手人寰,独留一个寡嫂和林吱吱强撑着过活。
后来寡嫂和隔壁村的单身老李勾搭上,她嫌弃林吱吱是个累赘,林逾静父母因为重男轻女对这个孙女更是不上心,吱吱母亲到底还有最后一点良心,和老李私奔前带着林吱吱找上了远在临海市的林逾静。
最初只是瞒着林逾静说要他帮忙照顾林吱吱几天,拿上门的东西不多,几件小女孩穿的衣服和一捆发卡。
没想到这一走再没回来过,大半年没联系的父母打电话过来时林逾静终于察觉到不对劲。
在三面环山的会友村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还守着那点固执己见,觉得女孩儿都是赔钱货,一听儿媳妇跑了甚至说得出要把林吱吱过继给同村一对中年夫妻抱养的话来。
林逾静还算有点理智,拿着电话轻声质问道:“爸,您把吱吱抱养给别人,他们给多少钱?”
他声音不大,问得林父沉默良久,最后只得冷言冷语道:“能给多少是多少,这么小一个孩子没了爹又没了娘,谁来养?是我这个瘫了的老头子还是你满头白发的妈?”顿了顿林父继续道:“给你养?会不会又养出个小变态来?”
坐在泛黄布艺沙发上的女孩儿轻轻攥住了林逾静的手,眼里闪烁着点泪光,林逾静听着电话里锥心的言论,单手把小丫头抱了起来,对着电话道:“哥已经走了,这是他留在世上最后的血脉,我得替他守着。”
旋即苦笑一声,在那边挂断电话之前反驳,“您性取向正常,最后不也养出我这么个变态来吗?这玩意儿既不传染又不遗传的,您怕什么?”
那边迅速扣了电话,听着占线的嘟嘟声,林逾静将林吱吱放了下来,其实他和林吱吱没见过几面。
以往几次年节回家倒是见过几次,可惜他那嫂子一直防着他这位“性取向不正常”的小叔子,他统共也没和小女孩接触过几次。
可就借着这么几次的相遇,林逾静蹲在她身前摸了摸她的头,问道:“妈妈可能要过段时间才会回来,吱吱愿意跟着叔叔生活一段时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