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布一层层揭开,密密麻麻的疤痕如蜈蚣布在你脸上,就像腐烂的薄皮柿子……”
阴风瑟瑟,电闪宛若游龙。铜镜里映照出个身形憔悴,双眼通红,全身裹满麻布的女人。
她浑身刺痛,无力扯下麻布窥见如今面容。
床榻前站立的一青年肤白胜雪,端着汤药认真看她,“这样,也挺漂亮的。”
阿虞捧着铜镜,一言不发,昏迷三日,助江埕那妖孽夜夜入梦刺激她。
蔓蛊浸入江晏行骨髓,经脉麻木失了知觉,他微微蹙眉,已无力端药,“我有法子让你恢复如初,不必因此忧心。”
阿虞深吸一口气,铜镜被她用力扔出,摔的稀碎,“皮囊于我而言无关紧要。”
她手背青筋可怖,阴恻恻道,“江埕二人灼伤既已恢复,那便再纵火烧他们一回。”
她倒要看看这伤口愈合的多快。
汤药洒了一地,瓷碗四分五裂。
江晏行右手垂落,失了知觉,他浓睫轻颤,遮住内里情绪,“但陆衡之暂且折磨不了,蛊人全身皆可入药,还需他救治秦衍。”
阿虞这才发觉男人清俊的脸泛着病态的白,她黛眉蹙起,紧张不已,“是不是有人向你投毒?”
“近月研制蛊毒昼夜不眠,又换季不甚感染风寒。”江晏行长睫垂下,像堆燃尽的灰,低声道,“不必担心我。”
阿虞心仍悬着,不免又嘱咐多加小心。
她静默了会,嫣然一笑,“江晏行,我要看昔日恋人反目成仇的戏文。”
*
地牢昏暗潮湿,灯光忽明忽暗,男人眉眼温顺,低语道,“阿玉,我出布。”
角落女人披头散发,默契出布,小侍举着火把已是不耐,“若再为平局,便一起受火刑。”
系统颇感欣慰,江埕总算长进,但剪刀迎来的却是石头,手筋被挑的男人此时费劲心思攥成拳。
小侍眉眼一挑,举着火把朝女人烫去,系统痛苦哀嚎,叶玉瞳孔涣散,愈合的皮肉渗出鲜血,尖锐惨叫令人毛骨悚然。
头发如杂草遮住江埕面庞,那双眼却亮的瘆人,系统魂魄如刀绞,虚弱不已,“你是不是疯了!”
江埕面露阴狠,怒不可遏地咒骂起系统,“我从前才是疯!”他癫狂大笑,“我落得如今下场都是拜你这妖孽所赐!终日我蠢钝如猪,你的阴谋诡异又哪次成功?”
“让我宽恕我的杀母仇人,背负不忠不孝的骂名苟活于世,而叶虞江晏行风光无限,你是来助我,还是来助他们二人的!”
“替叶玉受刑,区区皮肉之苦,被挑断手筋脚筋,无法自戕的不是你个妖孽,说的就是轻松!”
他隐忍多日,此时将心底怨气通通宣泄出,“我就不该听信你奸言,任你差遣,当日若死在天牢,早就能重生血刃仇敌了!”
系统心如刀割,江埕的忘恩负义之言使得它气息奄奄,它夺走配角气运送于主角团,却遭此指责,它心力交瘁,“若吾消失,下一世你与你的瘦马母妃能逃过几回陈婉毒手?”
江埕手背青筋可怖,难藏心中恨意,忽然阴冷笑起,出言讥讽受刑叶玉。
叶玉额间冷汗直流,脖子青筋暴起,听着来自男人的咒骂,她双眸含泪,伤心欲绝。
系统魂魄消散,将被抹杀,它竭力冷静,“吾从未欺骗你,叶虞被烧的面目全非,同个废人没什么两样!”
“她若安然无恙,你与叶玉反目成仇这等好戏,她怎会不来挖苦!”
系统维系气息,“江晏行身中蛊毒,已是强弓末弩,活不了几日了!”
叶玉面白如纸,她流出大颗血流,双臂血肉翻卷,伤口触目惊心。
江埕黑眸沉沉,不再出言讥讽。
“吾让你受刑,并非有意折磨你,叶玉越爱你,你们二人运势越强,晋王便能说服更多朝中重臣与陈家离心,篡位大计没有失败!”
“江埕!再信吾一回!再信吾一回!”
地牢弥漫浓重的血腥味,叶玉双眼通红,面容痛苦扭曲的像恶鬼,蜷缩着身体来回翻滚。
火把掉落在地,小侍接连后退两步,他额角渗血,铁链再度用力砸来,扑通一声,小侍直直倒下。
江埕目光淬了阴冷,牵动铁链,直至将小侍砸的血肉模糊才收手。
他心脏疼痛难忍,手筋脚筋已断,这是系统最早助他的筹码,服下蛇情蛊。此蛊顾名思义,自愿受反噬之苦救叶玉时哪怕成了废人也会有半柱香的惊人力气。
为防他有日支撑不住与叶玉反目,这是系统最初英雄救美的算计,此刻竟派上用场。
江埕双目充血,额间暴起青筋,他将蛇情蛊一事告知叶玉,又强撑着道,“方才所言只是为叫他放松警惕,我寻机会偷袭。”
叶玉瞳孔微震,心猛烈跳动,她双眸含泪,感动不已。
二人情意正浓,系统逃过一劫,不祥黑气仍萦绕着它,江埕烂泥扶不上墙,已是指望不上,若再犯蠢一回,它难逃抹杀宿命……
*
夜幕沉沉,阿虞秀眉紧蹙,额间渗出冷汗,她眼皮沉甸甸的昏睡起来。
“伤口像被数万只小虫啃噬般瘙痒腐烂发臭,叶虞你不觉得痛苦吗?”
“在你眼中吾与江埕蛇鼠一窝,认定吾不安好心,可吾很欣赏你,你的意志远超常人,蹉跎于此,实在可惜。”
“一届凡夫俗子,妄想与天道斗,注定是场死局,此番失了皮囊,但下回天会何等灾祸,你我皆不知。”
软榻女人眼皮微动,指尖轻移,挣脱着想醒来。
“其实你的血海深仇早已得报,叶玉江埕不人不鬼,陆衡之生不如死,叶家百口死相凄惨,又有何不肯放下的呢?”
青紫闪电划过,霹雳雷声惊醒阿虞。
她额间渗出冷汗,费力看向妆匣铜镜的自己,藏于袖中的手握的发白。
阿虞眸光淬了毒,厉声吩咐,“张贴布告,以蛊人血悬赏会驱邪除魔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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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待事态平息,便放你离开。◎
“如此, 也就说的通了。”
日落西山,昏黄余晖顺窗缝照进,江晏行长睫微微垂落, 脸泛着病态的白,“怪不得总觉自己像是提线木偶。”
他如堆燃尽的灰, 见阿虞面露担忧,却轻轻一笑, “如今的话本觉醒意识的配角才是主角。”
这句调侃令阿虞紧蹙的眉舒展些,她见江晏行从袖中拿出琉璃罐,罐内数百只虫蛊, 看的她头皮发麻,“一大早便来吓唬我?”
江晏行垂着眼,温顺站于她塌前, 告知虫蛊用途,“只需两批虫蛊, 你的烧伤便能复原。”
“过程有点疼……”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阿虞笑意盈盈,“别小瞧我,何等酷刑我没受过?”
江晏行被鸦睫遮住的瞳看不清情绪,闻言却沉默良久。
他解开阿虞缚身麻布, 放出虫蛊。阿虞陷入昏睡,被虫蛊啃噬的痛让她不觉惨叫。
他剑眉微微蹙起, 将操控虫蛊时的反噬的痛全引到自己身上,却牵动体内蔓蛊毒,他心脏绞痛难忍, 猛地吐出鲜血。
所幸, 第一回 换皮成功, 虫蛊飞回琉璃罐,若不细看,全身伤疤已消失的差不多。
江晏行漆黑眼眸闪着细碎光亮,下回虫蛊啃噬脸上疤痕,便可痊愈了。
他服了止痛药草,未作休息便前往药室喂养下批虫蛊,但蛊毒发作猛烈,他疼至昏厥。
“活于话本,自诞生便被定好结局,觉醒意识杀光主角改写命运,但人与人的命理姻缘不变。”
江晏行面白如雪,被梦魇所困。
“天命难违,月老未给你与叶虞牵过红线,所以你明明欢喜她却感受不到心动。”
“强行相爱,便会相克,她活你死亦或你死她活。”
“你们将吾当作妖邪,认定吾危言耸听,前世,她自焚而死。”
“今生,你要死了。”
他黑睫轻颤,从梦境醒来。
身侧照顾的小侍是江晏行从外捡回的药童,如今眼圈泛红,“大人,你这般欢喜阿虞姑娘,何不向她表明心意呢?”
药室寂静,片刻后,他声音很淡,“一个将死之人与她表明心意,不是徒增她伤悲吗?”
他生来便是为江埕铺路的,是江埕平步青云的路上的一块垫脚石,不懂何为欢喜,更不知何为爱,他只需懂得如何帮助江埕扶摇直上便好。
初遇时,他愿助她,便是觉得他们很像。
她是一个活在叶玉阴影下的可怜虫,心狠手辣,恶毒残忍,人人得以诸之的妖妇,是世人于她的评价。
但恶贯满盈的叶玉却被奉为观音娘娘现世。
最初,他只觉可笑,如今,他想为她正名。
他已是回天乏术,今生无法相伴她左右。
她颖悟绝人又曾济弱扶倾,不该受此污名。
既生生死死永困于此,那他便要她世世善终。
无论谁登皇位亦或大昭国破,她都能谋条生路,不受欺凌。
江晏行起身,再度用匕首剜着自己心头血喂养起虫蛊。
药童心疼恩人,不免劝道,“大人若肯寻医救治,许是还有转机,可如今却为治她剜心头血又终夜不眠,长久下去您又能撑多久?”
“若真想报恩,便当个哑巴。”
第二批虫蛊喂养好已是三日后。
彼时阿虞正领陆衡之专注听一头发花白老头算命,“世道皆有法则,凡事讲究相生相克。”
“皆是凡夫俗子,自也不存在妖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