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黎明电话那边怒火声太大,那小姑娘一脸担忧地撑起疲倦的身子,看向黎明,“没事吧?”
黎明勉强撑起一个笑,摇摇头,起身套上了外套说道:“没事,我回家一趟,有事给我打电话。”
黎明一推开医院的门,外面的冷风就往他领口灌,他缩了缩脖子把外套拉链拉上了,然后走到医院长椅上坐了下来,搓了搓脸,觉得脑袋没那么昏昏沉沉了,然后抬头一望,灰蒙蒙的云像是要压下来一样,黎明脸上一凉,他眨眨眼,又下雪了啊。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电话,播出了最熟悉的那个号码。
还没等黎明开口,那边陈朔阳便声音激动地说:“明儿!找到了!”
黎明脑袋空白了一瞬,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十几年前杀害我父母的凶手找到下落了,我们现在马上要出警。”陈朔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说:“黎明,你以后不必再担心了。”
黎明的手微微颤抖,死死地握着电话,就连声音都有些忍不住的颤抖了:“好,好……”
陈朔阳那边嘈杂,但依然没忘了问:“你找我什么事?”
黎明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感觉身体都轻松了很多,似乎自己回去面对父母也不是什么大事了:“没事,就想问你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现在看来……加油。”
“嗯,等凶手落网就能安心陪你了。”电话那边有人叫陈朔阳的名字,“那先挂……”
“阳,以后就为活着的人活着吧。”黎明说。
陈朔阳静默了一秒,应了。
黎明挂了电话,起身走出医院,在门口招手打了辆出租车,坐上车报了地址后便一直望着窗外。
司机是个健谈的,说道:“今年的雪下得真意外,本来还想再过几天去换雪地胎的。”
黎明昨晚熬了一晚上,刚才又大悲大喜,一身疲倦,随口应付道:“前几天就下过一次,那时候就该换了。”
“嗐……前几天雪不是小嘛,昨天和今天雪下得太大了。”
确实,黎明望着窗外,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雪就变得又大又急,能见度很低,虽是白天,但已经有车把车灯打开了。
忽然,黎明听见了警笛的声音,他顺着声音往后看去,红蓝交替的灯光从他脸上闪过,那与他擦肩而过的警车上有他熟悉的身影。
“呦,这不知道又哪儿出事儿了。”司机抻着脑袋望着,并没有注意在雪雾中一个模糊的轮廓。
“喂!前面有人!”黎明骤声喊道。
司机也反应过来踩刹车,但他的车还没换雪地胎,眼看着要撞上那乱跑的小姑娘,只能一打方向盘。却没曾想,侧方的一辆大卡车直冲而来,根本躲避不开。
碰撞声巨响,掩盖掉了那逐渐远去的警笛。
大雪纷飞中,雾蒙蒙的世界中,红蓝交替的光影中,黎明看见了陈朔阳无比坚毅的脸,他明明一直都有注视着陈朔阳,但此时却只记得刚才那一闪而过的样子,可能是因为他头一次看见带着希望的陈朔阳吧,也可能是有所预感,那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最后,黎明睁着眼,看着雪白的世界让流进眼睛的血染成了殷红色。他庆幸最后跟陈朔阳说了那句话——为活着的人活着吧。
……
陈朔阳亲手把当年杀死他没父母的凶手扣上手铐押入警车,心里那个心结总算是是解开了,抬头往天上看,漫天的大雪纷飞,柔和地落在他的脸上,然后化成水滴。
电话响了,陈朔阳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接通之后也是个陌生的声音。
“请问是陈朔阳先生吗?”
“是。”
“是这样,黎明先生遭遇了车祸,现在正在进行手术,他的紧急联系人是您的电话号码,现在方便您赶来医院一趟吗?”
周遭的同事勾肩搭背的从陈朔阳身边走过,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去庆祝,但陈朔阳在原地呆愣了许久,然后撂下电话,飞奔向一辆车,将油门踩到底。
冲进医院的时候黎明的父母已经在手术室外了,黎明的母亲放声大哭着,父亲在一旁捂着脑袋,看见陈朔阳来了,那个一夜间苍老的女人扑了上来,狠狠地捶打着陈朔阳。
“我把你当第二个儿子看!我们这些年一直关照着你!陈朔阳!你呢!你把我儿子害死了!你把黎明还给我!”
陈朔阳看着那紧闭的手术室,任由黎明母亲的捶打,直到手术室的门被打开,医生将口罩摘了下来,并说了声节哀。
陈朔阳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血液仿佛凝固,浑身冰冷。
他躺在病床上,由护士推了出来,像是一层洁白的雪,盖在他的身上。
周围是哭喊声,叫骂声。
陈朔阳的死死盯着那白色,那已经毫无起伏的白色,然后视线逐渐被泪水模糊,直到他消失在陈朔阳的视野。陈朔阳彻底站不住了,膝盖磕在地上,朝着他离去的方向跪了下去,然后捂住了脑袋,无声的绝望痛哭。
……
葬礼之上,黎明连进去的资格都没有。他穿着黎明送给他的黑色西装,坐在礼堂外的花坛边,雪落在了他的肩头,落在了他的头发上,但他一动不动,像是个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