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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付几个合作方的排场, 少不了主办给面子,陆长鹤轮番敬酒,好话说了个遍。
    “这个圈子里头的青年才俊,还是你们陆家兄弟俩让人放心。”临近的老总对他甚为满意,不轻不重的力道拍在他肩膀上, “欧洲市场这个外汇投资项目做好了, 你爸爸也要对你刮目相看。”
    不知是醉意扰人亦或什么, 陆长鹤总觉得胃里有点翻江倒海, 强撑笑意, “还是少不了各位支持。”
    他倒是很会自谦,惹得几位哈哈笑,“我说吧,陆家果真是不养闲人。”
    “你哥哥不在,今天你就得跟咱们几个长辈喝过瘾了才行。”
    “应该的。”陆长鹤默许地招手让服务的倒酒。
    因为胃不好的缘故,这场酒席本身陆砚安是要替他来的,可他还是要逞这个强, 做生意难免酒中待客, 他只觉是常事,偶尔一两次也没什么大事。
    陆长鹤几次默不作声看过锁屏时间, 生怕再晚些他哥电话就打过来了。
    到后来陆长鹤手机都开上静音了,结果就是真的应酬到很晚才把几尊大佛招待走。
    “各位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陆长鹤给旁边随行的助理使了眼色, 那人领意上前笑脸相迎将几位送走。
    宴厅门口,他嘴角扯起的笑凝固, 眼眸渐深,冷峻的神态垮下来,碎发下眉头皱在一起,比起酒劲,胃疼来的更快。
    助理出去送了十来分钟才赶回来,着急忙慌掏了药给他,“陆总,还行吗?”
    “没那么脆皮。”陆长鹤撩起悒悒的眼,接过助理递上来的水就着药下腹,“送我回去。”
    “……好。”助理都替他捏了把冷汗,平常这种场子就算接了也不会沾太多酒,今天奇怪的很,不过还好量在控制范围内,不然当场就要倒。
    时间点到深夜,雅苑单元楼入户大门前,沈离蹲得脚麻,之前扭到的脚踝处理得当,又没很严重,基本上已经可以正常走路了,不然等着一会儿都要命。
    她脚边还放置着一份精致盒装蛋糕,一份小礼袋装的礼物。
    夜里温度过低,不间断的冷意入骨,头顶昏黄的光晕染来,倒显得几分温暖。
    出来得急,以为马上就可以见到陆长鹤,结果电话打不通,问了陆砚安,说他可能去赴宴应酬了,这事也把陆砚安气得要死,分明有胃病还要逞强。
    所以沈离只是干站着冻了几小时。
    又一次经受不住站起身来缓缓,原地踏步过了麻劲。
    远处一阵窸窣谈话脚步声渐近,沈离如见希望,理了理吹乱的额前发,忙去把地上的礼物和蛋糕拿起来,站得笔直。
    静静等待人影走近,紧张到手指甲嵌进肉里,呼吸暂缓着。
    身材高大的男人被半扶着走近户门,扶他的人明显负重不堪,脖颈充血终于走到地方,困惑的目光匆匆扫过沈离,去叫了叫被扶着的男人,“陆总,到地方了。”
    “我自己进去。”陆长鹤摸进高领毛衣里的后脖颈活动了两下,疲惫萎靡的眼皮半合,醉意由浅渐深,纾解压力而脱下的大衣挂在小臂间,摇晃站立。
    “噢噢好,然后您这边——”
    两人一并视线前望。
    “好像有客?”助理音尾上挑,疑问的调调。
    陆长鹤俄而凝神,墨黑的瞳色越深,眉头蹙在一起,心头一沉,向旁人摆手,“你先走吧。”
    “好的,您有事再通电话给我。”助理行动利索,说走就走,人影顷刻消失在这块空间里。
    灯下站立的两人无人挪步。
    “你怎么在这?”隔着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因为周围实在安静,空间若有回音,即使陆长鹤的声音并不精神,也听得清楚。
    沈离对他只是错不开眼,一瞬不眨眼地盯着,紧握着手提袋的手冻得僵硬通红,仿佛全无知觉。
    “不讲话?”
    男人终于向她靠近,朦胧可见的热息从口鼻呼出 ,他垂眯着眼打量她保持着征懵不动的小脸,“难道是假的?”
    “我是真的。”这话沈离没犹豫就答了,坚定了看他的眼神,口齿清晰,慎重咬字地陈述道:“今天是2023年1月10号。”
    “陆小狗。”
    “生日快乐。”
    她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置,眼睛里是热烈的真诚与期待。
    “……”陆长鹤维持着垂眼的神态良久,看不清是什么情绪,扯动嘴角,慢慢地出声:“为什么?”
    沈离一时未正面回答,反去解释那个小袋子里的东西,“礼物是一条加里曼丹沉香手串,据说有使人凝心定气,缓解压力的功效,我觉得对你应该有点好处。”
    她胳膊伸得直,在悬空微颤半晌未见那人接过。
    “我问你为什么。”他声音很沉,很闷,像隐忍着克制着什么。
    “陆长鹤。”沈离抬起一直不敢正眼看他的眼睛,红润几分,光泽泛泛,“你反悔吧。”
    她不会因为他的病症而远离。
    这一辈子,她不会遇见第二个比陆长鹤还要赤诚热忱的人了。
    所以,她说反悔吧。
    “我不怕你。”
    “我喜欢你。”
    “和你一样的喜欢。”
    沈离遗憾从六年前时至今日,她从未主动说过这四个字,只有陆长鹤这个傻子,日复一日,不知疲倦地在表达,她一直都被爱着,却从未深切地觉察。
    “你在说胡话吧?”他只觉得似如梦中,他无数次奢想做过的梦,迷迷糊糊,恍恍惚惚,是不是醉大发了。
    沈离手举地实在酸,扛不住稍微放下来些,脑子里蹦了一些话,没有经过思考便说出来:“我不怪你,你只是病了。”
    “但我不会因为你的病而改变心意。”
    她凝眸望着眼前男人漆黑的瞳孔,轻柔的嗓音,宣誓一般郑重其事,“我足够爱你,便是你的缺点,也是最好最好的。”
    “……”他轻咽喉咙,干哑说不出话,眼前的人,耳边的话,都是那么不真切的。
    “陆长鹤,我是在坚定地选择你。”
    “你也可以自信一些。”沈离凑近一步,歪头底下去瞧他正眼,“和从前一样,不要做一只没有安全感的小狗,这不像你。”
    他怀疑着,不确定地接过蛋糕和礼袋,打量半天,一整个还在状况外的模样,低声喃喃,“好多年了,沈离,你只有在梦中这样好。”
    “陆长鹤。”沈离叫他的名字里满是心疼酸苦,她想,如果错过他,简直是件糟糕透顶事,“我很想抱抱你。”
    她想抱抱他,抱抱他破碎的六年。
    倾心聆听他的痛苦与思念。
    陆长鹤终是掀起了眼,暗沉眸子里亮起一点星光,“我……不是负担吗?”
    沈离猛然摇头,眼泪将要夺眶而出。
    他松散了紧绷的身子,礼物瞥到一边,胳膊微展,容她陷入这片温软之地。
    “陆小狗。”她又唤他从前这样亲切的昵称,眼泪唰唰坠落进心底,好像这样他们才能足够贴近彼此,好像这样就能忘却疼痛,似如从前,“我好冷啊……”
    “对不起。”陆长鹤身子微动,抬起担在手肘的大衣,想帮她盖上,最终脱力,他脑袋垂倒在她肩上。
    直到这一刻,他手里仍是紧抓着蛋糕和那份礼物,抓得死紧。
    “陆长鹤?”
    沈离懵了,抖抖身子摇动他,“陆长鹤?!”
    她某一瞬间以为他晕了,惶恐不安着去掏手机要打120,直消片刻,她听见他均匀呼吸,还有微微鼾声,以及平稳的心跳。
    这才沉沉叹声气。
    还好。
    用陆长鹤掌纹解锁了入户大门,将人搀扶着进去,他大抵是太累了,精神气去了一大半,但仍坚/挺一丝意识,没让自己的重量全部承托给沈离。
    偌大的住处干净整洁,客餐厅一体的设计显得磅礴大气,却也幽寂空荡。
    沈离小心拿过他抓着的礼物和蛋糕,放在客厅桌上,这人醉过的后劲上来,终于在被扶上床那一刻倾泻出来,睡沉过去。
    她把蛋糕放进了冰箱,拆卸下手串,戴进他腕间,弯身在床前,抚着他青筋突起的手背,喃喃细语:“希望功效有用,希望你的病,可以越来越好。”
    转头又去洗了毛巾,热烘烘的触感在自己手上试了试,才去陆长鹤脸上一顿糊,撩起他的毛衣在里头擦拭,直到扒开高领,她又看见了那抹红。
    手顿住,凝神相望,“陆长鹤,你的纹身,从来都是真的对吧?”
    陆长鹤不会回答她。
    她也知道答案。
    简单帮他擦过身子,把被子盖实才舒一口气。
    沈离把毛巾挂回浴室,回来就看见陆长鹤的大衣兜子里的手机亮着屏,本不以为意,但它亮了一会儿熄灭,然后接着亮,显出来的光点都一样。
    她翻出一看,果真是电话,不过开了静音,来电备注:刘助。
    助理吗?
    这个点都不早了,还有什么公事?
    出于尊重,沈离看见了还是接一下更好,正想着怎么叙述一下陆长鹤已经睡着的事情,助理比她还急:“喂,陆总,您这边给大公子回个电话吧,他知道您赴宴的事情了,您电话打不通,他打到我这儿了。”
    “啊……”沈离轻咳两声,“我不是。”
    “女、女的?!”助理声调起起伏伏拉了好长的调,然后反应过来,“噢噢,刚刚在门口那个吗?”
    沈离略略尴尬,“嗯,他睡着了。”
    “那、那这,你用陆总手机给回个电话吧,我这也不好讲……”助理很自觉没有询问接电话的女人是何身份,只是能接到电话,势必关系亲近,那么委托回个电话似乎也没事吧。
    “哦……好。”沈离懵懵迟钝,“可是——”
    嘟嘟嘟——
    长音挂断。
    “……”可是她不知道锁屏密码啊。
    沈离淡眉轻蹙,盯了屏幕一阵,也不知道什么念头兴起,像那天输入门锁密码一般输入那几个数字。
    “哒”一声。
    解锁成功。
    她噗嗤笑出声,又苦又甜又涩,心头狠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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