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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箴哼了声,道:“牙坏了,遭罪的是他自己,反正他不听话,管他作甚。”
    说归说,程箴还是叫来庆川,打了热水进去伺候程子安漱口。
    崔素娘走出屋,打量着程箴,劝道:“别气了,子安还小呢。”
    程箴叹了口气,牵了她的手,慢慢下了台阶,沿着庭院散步。
    “这混小子聪明,算学考试全对,就是不将心思用在正道上,成日只想着玩耍。”程箴道。
    崔素娘抿嘴笑,道:“你小时候还不是一样,经常不写功课,被阿爹罚了无数次。”
    程箴被揭了老底,也不脸红,道:“我是胸有成竹,功课都会了。混小子纯粹是不学,我们可不一样。”
    崔素娘笑着说是,随即眉头微皱,道:“方寅被留在了学堂,他阿爹阿娘该担心了。”
    程箴道:“周先生心里有数,留着他也是为了安慰几句,会派人送他回去。方大牛见天色晚了,儿子还没回来,也会找到学堂里去。我先前让老张拿了一匹布去方家,若是有事,老张早就跑回来递消息了。”
    崔素娘微微松了口气,道:“方寅在学堂总是受欺负,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程箴道:“贫穷学子想要出人头地,比起世家大族要难上百倍。方寅遇到的这些,才是将将起步。学堂里有先生护着一二,只是受些气罢了,不会伤及性命。等到考中出仕之后,没背景身家的,一个不察就填了进去,连性命都保不住。”
    崔素娘如何能不懂,她见多了捧高踩低,当时阿爹进京春闱之前,所有人都对她家客客气气。
    等到阿爹落榜之后,那些人的眼神就变了,嘲讽,看笑话,幸灾乐祸,同情,复杂至极。
    程箴道:“我倒不是气混小子考试成绩,而是气他看不明白这些道理。春闱谁能保证万无一失,要是我没考中,看笑话的不知几何。他在学堂,也会跟着受到嘲笑,被人欺凌。他要是读书好,那些人会收敛一些。别看辛寄年年幼,他对方寅还是有几分忌惮,肯定是得了家中警告,不要欺负得太过,等到方寅有天发达了,哪怕辛氏家大业大不怕他,总归是伤了和气。”
    崔素娘从不拦着程箴管教程子安的学习,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她看到庆川端着盆与帕子出来,忙招他过来问道:“都洗好了?”
    庆川恭敬答道:“少爷洗漱之后,已经睡了过去。”
    看来,程子安今晚的大字是赖定了。
    程箴没好气瞪眼,崔素娘也笑着喃喃骂;“真是不令人省心。”
    不令人省心的程子安,睡得神清气爽起床,难得不用崔素娘催促,用过早饭后,主动叫上庆川替他背着书箱,在晨曦中去上学了。
    程子安还是放心不下方寅,他要去学堂打探下究竟。
    府学规定,所有的小厮下人只能止步大门前。
    程子安从庆川手上接过书箱背在身后,刚没走几步,突然被人从背后一撞,他踉踉跄跄朝前扑去,差点摔个狗吃屎。
    曰!
    哪个狗东西敢欺负才名远扬程举人的好大儿?
    作者有话说:
    v前走榜,更新得少一些,v后会加更,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鞠躬。
    第6章 6 六章
    ◎无◎
    程子安回头,只看到眼前一闪,一头愤怒小熊扑腾上前,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呲牙咧嘴嚷道:“好你个程子安,昨日你走了,我被周先生留下打了手板心,回去还挨了阿爹的揍!”
    “哎哟哟!”书箱翻腾,碰到了章麒的屁股,他忙放开程子安,手伸向后捂着哀嚎,顺势还扭胯撞了他一下。
    蒙童经常打闹,学生们三三两两经过,或行色匆匆,或者彼此说笑。少年们如朝露,比他们还要活泼,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们。
    程子安见是难兄难弟,干笑了声,道:“我也被阿爹揍了。”
    章麒瞬间被抚慰,一张脸被笑开了花,也不叫唤了,换成哥俩好的亲密:“阿爹们最讨厌了,成天逼着我们读书读书。我偷偷听到阿娘说,阿爹读书不好,考了许多年,都没能中春闱。不然,哪能只是衙门的小吏呢。”
    程子安想笑,章麒不懂遗传学,但他差点歪打正着,将他的学习成绩不好,都正确归咎到了他阿爹的基因上。
    没功夫与章麒闲扯,程子安问起了正事:“你昨晚什么时候回去的?那方寅呢?”
    章麒道:“方寅被周先生叫了出去说话,我没听见他们说什么,然后陆先生送他回家了。嘿嘿,方寅身上的衣衫都没了,夜里蚊虫多,他可惨喽!”
    程子安松了口气,与他想的一样,周先生叫方寅去,不过是安慰他几句罢了。
    这时章麒扯了程子安一下,指着一旁经过的中年锦衫男子道:“那人是辛寄年家的管事辛大,都快端午节了,这个时候才来给先生们送节礼啊?”
    府学提供笔墨纸砚,无需束脩。但过年过节时,学生们都会给先生送节礼,根据自己的家境,丰俭由人。
    程子安还在病中时,崔素娘就已经备好节礼,由程箴亲自送到了先生手中。
    节礼有端午时令吃食,各种口味的粽子,咸鸭蛋,黄酒,大黄鱼,加上一匹细绢,一套文房四宝。
    程子安听过崔素娘感慨,新年端午中秋冬至,端午与中秋的节礼尚好,冬至与新年将会更贵重。
    在私塾中读书的学生,除了要给先生束脩,年礼节礼照样少不了。他们送得会少些,一条肉,一篮子蛋,礼轻情意重,但礼不可少。
    辛大手上提着一个包裹,走路轻松。程子安心想,辛氏再自大,也不会赶在这个时候才来送礼。
    除非,他包裹里装着的是金锭。
    程子安猜昨日辛寄年欺负了方寅,周先生告知了辛家。派个仆人来处理此事,就已经给足了脸面。
    章麒来了劲,八卦道:“方寅真是走了大运,能到府学读书。他家穷成那样,连书都买不起。”
    对于贫寒学生来说,最大的支出并非在束脩与笔墨纸砚,而是书本。
    仅仅是《春秋》一书,就有三十多卷。每卷都在二两银子以上。如果是名家批注,就更贵得离谱了。
    崔素娘看到程子安的书边打卷,她难得拉下脸批评了他:“你怎地不好生爱惜书,好些贫穷的学生,靠誊抄书本学习。誊抄都艰难,笔墨要好,纸张也不能差,不然多翻几遍,字就糊开,纸也碎掉了。”
    总结起来就是:穷人读书不易。
    周先生急匆匆走了来,迎上了辛大,两人拱手见礼,说笑着往监舍走了去。
    章麒正在伸着脖子看热闹,周先生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突然回过头,瞪着他们道:“还不赶快些去课室,休要在外面玩耍!”
    章麒缩了缩脖子,拉着程子安迈着小短腿往蒙童院方向跑,等周先生与辛大走得看不见了,立刻放缓了步伐,甩手踢路边的花草石头,不紧不慢走着。
    到了蒙童院门口,方寅从里面走了出来,章麒上下打量着他,嘻嘻笑了起来,道:“哟,穿新衫了呢!”
    方寅穿了身青色细布新衫,新衫素净,领口下摆均无绣花,看来是他阿娘连夜赶了出来。
    听到章麒话里的嘲讽之意,方寅偷看了眼程子安,小脸白了下,抿着嘴一言不发。
    程子安面带笑容,与他点头打了招呼。方寅似乎愣了下,想要还礼,程子安已经拉着章麒走了进去。
    章麒在不悦抱怨:“还早呢,你何时这般勤奋了?”
    程子安没搭理章麒,方寅人小,同样有小小的自尊。
    程箴算是他的恩人,程子安于他来说,就是天然的压力。
    仅仅一点善意就足够,无需再给他增加窘迫,他们如今不是一路人,阶级并非那么好跨越。
    课堂里已经到了一半人,先生还未到,里面吵闹嗡嗡,讨论着考试成绩,即将到来的假期。
    程子安放下书箱,学不学是一回事,他还挺有仪式感,将课本笔墨摆放得整整齐齐。
    辛寄年很快也到了,将书箱随意往案几上一扔,发出哐当的响动。他的书箱名贵,藤蔓编成了吉祥纹,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拉动凳子,案几,辛寄年折腾了一翻,在周先生踏进门时,总算消停。
    方寅也随着周先生进了课室,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默不作声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百家姓》科举不考,在蒙童班却挺重要,毕竟这是常识学科。等到他们学完之后,周先生会继续讲授经义史集。
    宣布考试与考试后放成绩时,课堂上总是热闹。几家欢喜几家愁,考得好的欢喜,考得差的沮丧。
    不出意外,方寅依然拔得了头筹。
    章麒已经提前得知了自己考得差,放成绩等于给他造成二次伤害。
    尤其是他听到与自己堪称卧龙雏凤的程子安,这次考试一跃到了班级中游,将他远远甩到了后面。
    二次伤害加重,章麒不时拿幽怨的眼神去剜程子安。
    辛寄年同样感到很不爽,他的脖子肉多,因频频扭回头,扭出了梯田一样的层级,神色复杂盯着程子安。
    作为资深学渣,能考出好成绩,程子安笑得脸都酸了。章麒与辛寄年的态度,半点都影响不到他。
    听到程子安算学居然得了满分,辛寄年有些坐不住了。
    平时他们考算学,三人有一个算一个,十根手指头不够掰,可惜课堂上不能脱鞋,无法掰脚指头。
    就算是掰指头算,他们也不一定掰得对。
    辛寄年不敢像对方寅那样欺负程子安,伸张正义还是很积极,他蹭地站起来,大声疾呼道:“徐先生,程子安作弊!”
    “对呀,程子安以前考试,算学从未考好过。”
    “莫非是瞎猫撞到了死老鼠?”
    “算学最难了,能撞对,那可不容易。”
    “肯定是做了弊。”
    课堂上的同学,互相交头接耳,压低嗓子谈论起来。课堂不算大,他们的谈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辛寄年得了人支持,脸上是浓浓的得色,义正严辞喊道:“徐先生一定要严惩程子安,以正学堂的风气!”
    哈?程子安眨了眨眼。
    教授算学的徐先生,野蛮生长的长短眉,见到课堂上的骚动,因为眉心紧拧,左右会师连成了一片。
    第7章 7 七章
    ◎无◎
    傻逼,程子安暗骂。
    蠢货,徐先生暗骂。
    “辛寄年,你休要大声喧哗!”徐先生厉声喝止辛寄年的吵嚷,冷着脸肃然道:“学生作弊,乃是品行不端。事关人的清誉,万不能放过此种行为,亦不能胡乱污蔑。”
    徐先生一发话,班里的鼓噪声渐弱。辛寄年左顾右盼,感到脸上无光,很是不服气喊道:“程子安明明作弊,徐先生在包庇他!”
    先生而已,辛氏在府学有好几位先生,都是远近闻名的大儒。辛氏给先生们送的年节大礼,穷人一辈子都赚不到。
    徐先生心里厌烦,他性格冷清,不太关注蒙童班学生的情况,只是单纯不喜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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