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笙仿佛化作一只看不清路的蝴蝶,在偌大的庄园里失去了方向,只能盲目的跟着佣人往前走。
走进大厅里,便看见谢泰初跟方韵坐在沙发上,旁边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周围奢华的装饰与不同于普通人的气场,都在无声的告诉她,这是一个不属于她的世界。
她那么普通、那么简单,与这些常年出入上流社会场所、从小就受国际文化熏陶的人,没有任何可比性。
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又想起方韵说的那些话——inj作为全球知名企业,你嫁给谢家乔,你就会成为无数人的焦点,你的学识跟见识跟不上,会让你在各大场合出丑,到时候你与他的感情能在这样的环境下维持多久?
大厅里摆放着一个古典的金色留声机,磁盘缓缓转动,播放着上个世纪古典乐曲,隐约彻响在整个大厅,悠扬的旋律如丝滑的绸缎,沉寂的铺盖在每一寸。
白颖之率先走到谢泰初的身边坐下,喊道:“谢叔叔,你不是生病么?怎么还喝酒啊?”
谢泰初扭头看了一眼白颖之,笑着说:“小颖也来了。”
“是啊,你说去公司也看不见你,只能来老宅见你咯。”
白颖之与谢泰初相处的氛围十分自然和融洽,旁人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两人是父女,谢泰初眼里流露出来的关爱,并非虚假,就连站在一旁的林笙都能真切感觉到。
她默默的望着他们,连一句插嘴的话都开不了口。
谢泰初目光流转,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林笙,立刻推开了白颖之走到她跟前。
林笙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谢泰初见状便不再往前,温柔的说道:“来了,路上辛不辛苦,要不要上楼休息?”
“谢谢,爸。”她有些生硬的喊道,“家乔不在这么?他去哪儿出差了?”
谢泰初微微拧眉,思索了片刻,“那我还真不知道,他的事情多了去了,一般只有他的助理能够清楚,你也知道我管的东西太多了,更何况在公司里,我跟他不是一个管辖部门的。”
林笙点头,“那行,谢谢爸了,等会我打电话问问他吧。”
谢泰初察觉出一丝别样的气息,小心翼翼,“你们吵架了?”
林笙不好意思的垂眸,“也不是,就是——”
“夫妻吵架很正常的。”谢泰初唇角上扬,“要是不吵架,那才奇怪呢,就算是跟自己父母在一起,也会吵架,对吗?”
谢泰初的开导让林笙颇有些意外,她点头,“嗯,谢谢爸,我知道的。”
“行了,我看你舟车劳顿也挺累的,我让人带你去楼上好好休息,我去给家乔打电话,他要是知道你来这,肯定很开心。”
说完,他便冲着旁边的佣人使了使眼色,那佣人很快就走了上来,领着林笙往楼上走。
林笙道谢完后就跟着那佣人往楼上走。
走到台阶一半的位置,忍不住回眸看了一眼楼下的谢泰初,他已经走回到沙发的位置坐下,与周围的好友继续聊天,言行举止中无不透露着上流社会的奢贵与优雅。
再回首,偌大的别墅,竟然有一种令人不易察觉的孤独感,明明这么大,这么多人。
她的房间在二楼左拐第一间,是当初谢泰初给谢家乔和她准备的婚房,但是谢家乔以她怀孕为由,没有选择回家住过,这个房间也就一直空着。
佣人领着她走进去后,跟她交代了屋内的设施如何使用后就转身离开了。
她看了看周围的摆设,是中式古典风格,在套内间里有个小型书房,以一个水墨画的翡翠屏风作为隔断,再将书房内的书架以延伸做了出来,形成非常完美的整体设计。她坐到床上,再次拨通谢家乔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
翻开微信界面,给他留言,【乔乔……你看到回我呀,我来美国了,在老宅,你在哪呢?】
微信页面还保留着他们之前的聊天。
往上翻便是谢家乔的回复:【笙笙,带宝宝累不累?在做什么?】
林笙:【你猜?】
谢家乔:【我猜你一定躺着,看着窗外,吃着小零食,然后在想我。】
林笙:【谢家乔!你偷窥我!】
谢家乔:【小笨蛋,你每天下午都是这样过的,除非你在工厂。】
林笙脸一红,才发现谢家乔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往事的恩爱历历在目,谢家乔的宠爱也都在眼前回荡着,他是个能做就不会说的人,在他们结婚后的日子里,做了无数的关心她的事,可她呢?仗着他的宠爱、仗着他的关心,从未同等的回报他。
【乔乔,你看见回我一下好不好?】
随后,她关掉手机,躺在床上沉睡过去。
*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笙隐约听到有谁在耳边说话,窸窸窣窣的声音吵得她有些无法入眠。
她缓缓睁开双眼,摸黑走到门口,刚打开一条门缝,就看见方韵从走廊的尽头走来,她穿着浅红色的丝绸睡衣,右手托了托刚做好的发型,慢慢悠悠的走来,嘴里说道:“颖之睡哪呢?”
“白小姐睡楼上。”
“你说好端端的千金小姐,来我们家里就这般委屈,明明二楼的房间更大更舒适,泰初却不肯给她住。”
“这不是林小姐回来了么?要是林小姐没回来,白小姐肯定是睡那屋的。”
话音落下,方韵的眼睛就猛地朝着林笙的卧室看了过来,吓得林笙赶紧关上门,整个后背抵着门,不敢喘息。
这个家,她陌生、恐惧、害怕,哪怕是谢家乔的父母,她都觉得跟陌生人一般,无法适从。
门外,方韵看着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口:“泰初什么脾气我还不知道么,就算她不回来,那屋也不见得会给颖之住,哦对了,她还没吃晚饭呢,你送点饭到她的房间里,别说我这个做继母虐待她,来家里连口饭都不给吃。”
“是。”
林笙进屋后就一直在睡,吃晚餐的时候,谢泰初就叫人进来看过,见林笙在睡觉,也就没有吵醒她。
而林笙不知道的是,在整个谢家,礼仪是非常重要的事,哪怕你不饿,你不愿意吃饭,到了饭点也得老老实实坐到饭桌上吃几口,谢泰初对林笙的包容,跟对谢家乔一样的纵容。
方韵隐约感觉到,林笙的到来,恐怕不是一个好的开端。
她穿着睡衣走下楼,见谢泰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便走到他身边坐下,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紧扣,喊道:“泰初,该睡了。”
谢泰初看着电视,轻轻‘嗯’了一声,“林笙睡醒没?”
“还没呢。”听谢泰初提起林笙,方韵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稍微坐正了身体,说道,“他们夫妻俩一向是跟我们不往来的,今天出了奇了,她居然会来美国,你说他们是不是吵架了?”
谢泰初没有回应。
方韵继续说:“其实我也不想参与小辈之间的事,但是你也看见了,家乔跟林笙结婚这一年多来,公司的流言蜚语有多少,若是家乔这会有离婚的意图,倒不如顺水推舟,让他们离婚好了。”
谢泰初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并没有回她的话,“很晚了,早点睡吧。”
说完,便朝着楼上走去,方韵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琥珀色的眼眸中似乎蕴藏着某种暗涌的情绪。
*
林笙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一个晚上都梦见她躲在那个狭小的柜子里,谢泰初拿着她的衣服慢慢靠近她。
本来紧闭的衣橱门,突然就被他打开了。
他一脸狞笑的站在门外,可怖的喊她的名字,“林笙,我找到你了。”
林笙猛地惊醒,睁开双眼看着天花板,满脸的冷汗,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动作大约一分多钟,才微微缓过神来,扭动眼珠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在谢家老宅里,昨日的记忆也如同流水般涌入脑海。
她后知后觉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拿起手机,才发现谢家乔给她发了很多信息和电话。
【笙笙,你在老宅吗?】
【不好意思,我到苏黎世后就去开会了,手机一直关机,没看见你的信息,有人欺负你吗?】
【我下午立刻赶飞机过来,你别害怕,等我。】
看见谢家乔那一行行的字体,林笙鼻子一酸,突然觉得自己作得很,他明明对她那么好,把所有的宠爱都给了她,可她还是因为他在那件事上没有怜惜她便这般生气。
眼前很快被泪水浸湿,委屈和难过也随之涌上心头。
他的时间那么宝贵,飞回国来与她做最亲密的事被她扭曲成他只是想跟她做那样的事。
他那么多的憋屈又该向谁诉说呢?
【乔乔,我好想你啊,我不想跟你生气,不想跟你吵架了,你以后问我离婚这种事,我不会跟你离婚。】
发出去后,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她抹了抹眼泪,起身去开门,就看见方韵站在门外,与昨晚不同,今日的她好像格外的艳丽,添了几分成熟女人的韵味,“笙笙。”
她亲切的喊她,“下楼吃中饭了,不能再贪睡了,昨天晚上跟早上就没吃饭,中午可不能不吃。”
林笙点头,“谢谢……妈,我这就来。”
方韵笑着牵着她的手下楼,一口一个‘笙笙’的喊着,可林笙心里明白,这种亲切夹杂着虚伪。
两人下楼后,就看见餐厅里坐着几个林笙并不认识的陌生面孔,看样子应该是谢家乔的长辈,谢泰初的亲人,而白颖之就坐在谢泰初的旁边,笑意盈盈的望着林笙,开口说道;“来吃饭笙笙。”
林笙坐到了白颖之的对面,还未曾拿起餐具,就听到谢泰初旁边的老人开口,“没规矩的东西,谢家的餐桌也是能坐的地方吗?你看看你配不配坐这个位置?”
一时之间,整个餐桌弥漫着严肃且渗人的气息,林笙刚扬起的手就这么卡在了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谢泰初面无表情的开口,“爸,您是不是管得有些多了?她是家乔的妻子,是我儿媳妇,也是您孙媳妇,您这么说她,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老人浑浊的眼里迸发出一种不同于年龄的精明与干练,他看着谢泰初,一字一句,“如果不是整个谢家只有家乔一个男丁,如果不是他聪明异于常人,他敢娶这个女人,我非弄死他不可,一个没钱、没身份、没地位的普通人,妄想勾搭我们谢家攀附上流社会,放在以前,我早就——”
“您早就拆散了。”谢泰初淡然的接下他的话,“咱们能好好吃饭吗?她就算没功劳也有苦劳,为咱们谢家孕育了下一代。”
“那我还真吃不下。”老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来,冷冰冰的看了林笙,“我恶心,不吃了。”
他拄着拐杖往后走,边走边阴阳怪气,“什么人也配进谢家,坐在谢家的餐厅里用餐,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配吗?!”
第51章
◎乔乔,我们不离婚◎
其实林笙早就做好被讽刺的心理准备了, 当初她跟谢家乔的婚礼,女方家的亲朋好友齐聚一堂,可男方家这边家族人丁兴旺,往谢家乔上面数一辈就有好几房, 更别提这几房上面的无数辈了, 这样的大家族,来参加婚礼的人也只跟女方家持平。
意味着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来。
在那之后, 林笙有问过谢家乔, 是不是他的家人并没有接受她的存在, 可谢家乔一贯的回答就是让她别担心, 别忧心, 若是他们刚熟悉,她或许相信他说的话,可他们已经结婚了,她知道那是安慰。
因为婚后生活平静如水,也没有什么亲戚介入,林笙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如今来到谢家, 看见在婚礼上都没有露过面的谢老爷子, 她才深深意识到, 谢家乔为了能够跟她结婚, 付出了多少精力。
一时之间,无数复杂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自诩对待所有事情都公平,可在对待谢家乔一事上, 仗着他的宠爱, 从未给过他‘公平’二字。
有事找他, 没事也找他, 难过了找他,生气也要赖他。
他究竟拿出了多少爱意,才养出了她这么一个坐享其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