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仅上班通勤要开着这辆崭新的摩托,连外出买菜的功夫,都会着装整齐,一腿跨上车座,穿过两条人流拥挤的街道,接着把一袋青菜一袋毛豆塞进自己的背包,再原路返回。
一次, 她在居民楼下突然制造出来摩托车轰鸣的响动,引来楼上某个住户开窗向下望。
只听窗户哗啦一声打开,可尤萤没注意,只是像往常一样把车停好后,若无其事拎着头盔往楼道里走。
不幸的是,在某一个雨不算大的夜里,路上湿滑,猛然转弯时,轮胎撞到石墩,她那四肢百骸好似无力的毛绒玩偶,从猛然翘起的车座上,弹飞到了长满硬木的街边绿化带里。
整个人深陷在草木倒伏的狼藉之中,而右腿就像是着了火一般,滚烫刺痛。
以前,她总觉得救护车里那群因车祸嘶喊的人,明明看着伤势又不重,鬼哭狼嚎个什么劲儿,直到如今自己沦为这般凄凉景象,她已然抛却任何顾及,痛苦呜咽的哀呼从头盔里肆无忌惮地传出。
哀嚎没过多久,她便被好心的路人帮忙送进医院急救。
“运气算好了啊,只是右下肢胫骨、腓骨骨折。住院一个星期,回家继续养三个月,才能下床活动。”
原本疾驰在道路上的快意人生,一下子变成了淤积在病床上的一潭死水。
她用那双木讷的眼睛,扫视着病房里来回奔跑尖叫的小孩,推着小车一床一床送药的护士,还有特意请假来照顾她,因此唉声叹气的姐姐。
待在医院期间,浑身唯一活动的手指在不同的应用软件里来回切,老板叫她放心养病,以及同事问了几句伤势程度后,谁都没有了下文。
看着每天海量信息里没有一条是朝她奔涌来的,她顿时心生寂寞,翻看起往常屏蔽了的居民群和本地的摩托车手群,顺便把名字也改成琢磨了两天才想到的网名—尤大。
原先只是安安静静在群里浏览信息,听群里的人唠些家长里短,或者讲些旧闻轶事,本着闲人旁观的态度,一句话都不说,默默潜水。
直到搬回家住的第一天,有人在居民群问了一句:“那辆吵死人的摩托车是不是没人骑了?”
摩托车…吵死人…
这几个字对她来说尤为刺眼,简直有种自尊心被碾压被践踏的屈辱感。
如果现在她能起身走路,那必然是提着棒球棍,到这个人家门口,恶狠狠警告对方说话要小心。
但细细想来,放眼小区,骑摩托的人又不止她一个,倘若说的是其它人呢?
她开始等待,群里会不会有人替她问出她想要知道的问题。
期间,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捧着手机,点开那人的头像资料看了又看,一张小狗吐舌头的照片,得不出任何信息,又转头紧盯业主群。
三个小时后,还是毫无回复,她实在是耐不住性子,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指的是哪一辆啊?我楼下也有一辆特吵。”
这句话一发出去,她就立马退出了微信,等待消息的时间她害怕太过漫长,更有可能的是没有人会理会她。
所以与其真情实意地等待回复,不如佯装不在意,找点别的转移转移注意力。
不过,她还是在睡前一秒,怀着好奇且不安的心思,偷摸打开了微信,一个红点正挂在聊天框上。
一股长久干涸的河床冒出的地下泉水,突然就有了意味不明的盼头。
“就那辆阿普利亚GRL25。”
狗吐着红色大舌头,坐在烈日炎炎的水泥路上,强光在它的眼球里,反射出两簇炽烈的光线,尤萤薄薄一层的颜面也一同在太阳底下曝晒。
那狗,不对,那人居然连型号都说对了,倘若是模糊的外观颜色形容,她多少还能有点侥幸心理,可如今指名道姓地针对她,她也无处逃遁了。
她觉得自己开始记恨这个人了,只是她有点不敢承认。
那辆宝贵的摩托车,抛去价格不谈,就光是撬开父母姐姐三个人的嘴,哀求一声准了,都花费了她不少口舌。
确实,自己的车子有点吵,轰鸣声也是在所难免的,但起码没有到扰民的程度,况且都是在正常作息时间,远没有那些在休息日还嗡嗡装修屋子的施工队恼人。
尤萤气得想当天晚上从床上爬到地上,变身为一条蜿蜒慢行的蛇,慢慢吞吞摸索到落地窗前,趴在玻璃上远眺自己的珍宝。
那只打了石膏的腿,动起来是有点牵扯的疼痛,但更多时候,只是一根有血液流淌的木头,连带着尤萤整个人变成一根行动不便的枯树,停滞在房间的角落,不再生长。
时不时,她都会暗中观察那个该死的人,是否出现在居民群里,也会点开他的头像,看着那只狗开怀大笑的模样,再对比自己此时的阴暗苟活。
如果上天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可以让手把灵活一转,绕开同样该死的石墩,紧接着,便骑着自己礼貌待人的阿普利亚GRL25,大摇大摆地进出小区。
尤萤的姐姐反复跟尤萤叮嘱,不要大幅挪动身体,不要动不动翻身,她会每隔一天把饭菜烧好,家里卫生收拾好的。
她只好在繁芜的网络里,寻得一丝生活的趣味。
突然微信发来一条好友申请,“淘宝刷单当副业,动动手指曰入几十,您要加入吗?”
VB:一只霉羊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