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看向了鹦鹉,刚要张口说些什么,就被鹦鹉用履行承诺给敷衍了过去,让他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事后,赵青心疼那个礼物,又不好强求鹦鹉再送一个,他只好转过身去,沉默地看着桌面上的那一团钻石遗骸,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的苏越:“……”
第二天,苏越重新打开了杀手后台,看着已经完成的交易页面久久不语,他有史以来下的最昂贵的一单,到底买的是个什么东西?
思来想去,他重新挑选了别的礼物,为了谨慎起见,这次他在筛选栏中圈定了成双成对的首饰,还认真辨别了一下圈口号。
现在的首饰用法较多,同样一个金属圈可以涵盖耳环、戒指、吊坠等功能,特别是那些奢侈的顶级艺术品,更是喜欢用富有内涵的称呼命名,主打的就是一个意想不到。
比如被他废掉的那个钻石圆环,原名叫做“璀璨的纠缠”,这不明摆着是送给小情侣用的吗?只是他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的纠缠,在身体激动的时候当真是会难舍难分。
苏越精挑细选,最后在另外一个老客户那边找到了材质顶级,但是名字十分朴素,不易出错的艺术品,名为“圈套”。这绝对是字面上的意思,用当地的土语爱言来形容就是“圈住你的心,套住你的爱”,蕴意清楚明晰,是一对实打实的对戒。
他速度下单收货,准备好好弥补昨晚上的乌龙尴尬。
赵青不知道他的小鹦鹉又在那里悄悄地购物,他把暗鸦兵团的一些事情处理完毕后,同样打开了智脑,登录上了星网,在无尽的昂贵宝物之中遨游挑选。
难得鹦鹉有心送给他这种意义不菲的礼物,虽然还没用多久就被毁成了原材料,大概是因为鹦鹉害羞?或者是鹦鹉太过敏锐,察觉到他的不适应,才勉为其难地收了回去?
不管怎么样,这一份心意他得好好收下,更要认真回礼,星际联盟那边也需要谨慎应付。既然那些人不肯直面天星帝国,又盯上了战绩斐然的鹦鹉,这样一直处于被动对暗鸦兵团不利,他必须尽快找出破解的办法。
秦繁等人结束了庄园那边的各种事宜,全都来到了酒店的私定会议厅内集合,老鹰负责清点人数和物资,孔雀耷拉着脑袋愁眉不展,只有肖覃在那里忙碌着整理他的医疗器具。
苏越在推门进入的时候就发现了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径直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孔雀叹了口气,道:“你走了之后,我们在庄园的地下室发现了不少受害者,原以为这就是最为恶劣的罪行了,没想到在地下室内我们还找到了一处暗门,打开后发现里面还有一名幸存者。”
苏越扬眉道:“找到了活下来的人?那不是一件好事吗?”
孔雀抓了抓因为忙碌了一夜,没能好好打理漂亮的头发,道:“等你看见了他的模样,就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了,舌头被割掉,眼睛被挖掉,耳朵也聋了,全身的皮肤都被剥下吊在那里,我觉得他大概是想死的,但是白鸽不让,偏要进行救治。”
苏越靠在一旁的墙上,随口说道:“救死扶伤是战医的本分,这样的处理没有问题,符合流程。当初连周副部长那样的伤势都能活下来,这名幸存者想要痊愈虽然不容易,但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总能恢复正常生活。”
他补充了一句:“钱可以从白鸽卡里扣。”
肖覃讶异地看向了鹦鹉,满意地说道:“原来在你心里,我是这样的敬业和优秀。”
苏越神色不变地回道:“不过仅仅是死不了,伤不残,至于过程会不会痛苦连天,惨叫不绝就说不准了。”
得罪谁都不要轻易得罪兵团里的战医,这是佣兵们公认的办事准则之一。
肖覃深深怀疑鹦鹉是在故意阴阳,但他没有证据,他皱着眉道:“我给他打了止疼药,但可能是之前他已经被多次注射过了,药物没有起到多少作用,就和当时的你一样,鹦鹉,难道你也想就这样放弃生命吗?”
苏越刚准备给一个肯定的回答,但眼角的余光扫见了团长迈步进入会议室的身影,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地拐了个弯,他沉稳镇定地说道:“不,我认为虽然活着很艰难,但只有这样才不会让恶人舒心,也不会让亲人痛苦,死亡有时是一种解脱,而生存却是一种挑战。”
他声音平静地说道:“为了重要的人和事,我愿意接受任何挑战。”
赵青把鹦鹉说的话过耳筛选一遍,回味了一下“重要的人”这四个字,朝佣兵们开口道:“我们此行负责帮忙埋葬死者,救助生者,无论想死想活的都先按个手印签个名,最好能等见家人一面,留几句话再说,免得兵团背上草菅人命的黑锅。”
肖覃得了命令,更加积极地去帮忙救治那名伤员了,星际联盟不知和地星联邦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获得了这片区域的临时掌控权,导致庄园里的一些重伤患者没能及时送到医院治疗。
张浩白等人总是以各种借口拖延,宁愿将那些知名医生蒙着眼睛带过来抢救伤员,也不愿意让庄园的事情马上大白于天下。
苏越见状正打算过去帮忙,但老鹰好心地劝说道:“鹦鹉,你还是别去了,我们那人手足够。”
他不想让鹦鹉再看见那种血腥残忍的场面,万一勾起了不堪的记忆就太痛苦了,老鹰也是看过鹦鹉训练录像的人,他不敢想象当时尚且年幼稚嫩的鹦鹉是怎么走过地狱,含血熬过来的。
苏越却是摇了摇头,和老鹰道:“我想去看看情况,说不定能开导一下那人。”
孔雀在一旁疑惑道:“你想怎么开导?说服他珍稀可贵的生命,看看美好的世间吗?我都试过了,没有什么用处。”
苏越拍了拍孔雀的肩膀,道:“不是,我去问下他有没有想要杀的人,要请当今星际排名第一的杀手吗?我可以给他打一个粉身碎骨价。”
孔雀目瞪口呆,在他跟着鹦鹉见到了那名血肉模糊的人,又在那人颤颤巍巍举起唯一没被斩断的右手尾指,在鹦鹉的掌心中认真写下了几个名字后,他更加地感到不可思议。
万花筒的名号代表着绝对强悍的实力,也代表着一线让人垂涎的希望,显然这名可怜人的仇敌不仅仅是已经伏法的于沉海和张部长,也不仅仅是参与了庄园宴席的那些垃圾。
在这些人的身后还有庞大的天星帝国上层阶级,还有高高在上的统治皇族,这也是星际联盟想要借助庄园一事去谈判的主要原因之一。
孔雀忘记了有些人心如死灰,不一定是真的无欲无求,很有可能只是因为报仇无望,不愿意拖累家人而已。
苏越在发现几个人名都很熟悉后,眼神稍稍停顿了一瞬,他思索片刻,用温柔的力度在这人唯一保持完好的脸颊上写下了新的问题,他在问:“你的名字?”
那名骨龄看起来并不大的青年动了动唇,似乎不是很想说,他已经旁敲侧击地得知星际联盟正在努力掩盖这件丑闻的事情,甚至可能都不会让他被家属接走。
但那样也好,毕竟涉及天星帝国的最高阶层,在天星帝国彻底垮台之前,现在不管谁对上了,都会被那群濒临亡国的疯子狠狠地撕咬残杀,他不想拖累到家里,宁愿就这样死去。
可眼前的这名男人是传闻中的万花筒,从未失手的星际杀手之王,仿佛溺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青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苏越的手心里写下了回答:“林墨。”
他叫林墨,一个曾经天之骄子,一个现在的残疾人蛹。
第89章
肖覃拿着一管止疼剂过来,虽然用处不大,但是聊胜于无,他见苏越垂眸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开口问道:“怎么了,难道是你的熟人?”
苏越神色不变地说道:“不算熟,只是认识。”
肖覃一边扎针一边道:“是以前做任务的时候接触过?你竟还能认出他来,看样子他令你印象深刻。”
苏越一时之间沉默无言,上辈子他在一名年迈官员的别墅内充当一个彰显权势和贵气的雕像时,见到一名青年被拖了进来,在挣扎中被狠狠地毒打了一番,然后气息奄奄地被扔在了他的身旁,苏越知道这是一名新的雕像。
青年看上去很是不忿,也很是凄惨,他似乎不是天星帝国的人?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失手被捕来的,可惜半路上没把握住机会逃跑,从此以后不见天日,坠入深渊。
苏越习惯性地无视这名新人的到来,每天都会有新的雕像摆在他的身边,每天也都会有坏的雕像被扔进垃圾车,苏越的眼里没有丝毫表情,背后纵横交错的鞭痕压不弯他笔直的背脊,只是在那名新人偶尔忍不住发出痛呼时,他无意识地扫了几眼。
身上的皮肤被剥得七七八八,手指和脚趾都被剁掉了,唯独脸部还没被动过,那些达官贵人向来喜欢把五感的破坏留到最后,不然在过程之中听不见惨叫声和怒骂声会有一些无趣。
苏越不清楚心里是怎么样的感觉,他只是有些厌倦这样的画面,但周教授命令他跪在这里,且服从别墅主人的任何安排。
邱良是天星帝国财务部长,他喜欢收集稀有珍贵的物品,也喜欢收集各种漂亮的肌肤,这里是他拿来宴客的别墅,也是许多玩具的地狱。
身旁的青年像是有些挺不住了,他努力睁着眼睛,朝苏越慢慢爬了过来,在苏越平淡如水的视线之中,他抖着嘴唇,用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我叫林墨。”
“我是地星联邦的人。”
“我是今年最出色的联邦医校生之一,在过来做学术探讨的时候被人绑架了。”
苏越不知道这名青年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难道看不出来他和这群畜生是一伙的吗?
青年继续喃喃说道:“我爸爸叫徐叶生,我妈妈叫林婉,他们十分疼我,我也很爱他们。”
苏越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他对别人的私事不感兴趣,他既没有上过正规的学校,也没有得到父母的关爱,不是很能共情这名新人。
此时有两名强壮的侍从朝这边走了过来,一人抱起青年的一条腿,将他拖进了最里面的房间之中。
青年的双手无力地拖在地上,磨出了两道没有五指的血痕,他和苏越说的最后一句话被隐没在了沾染着血腥味的尘埃之中,他微不可闻地说道:“我好想回家。”
苏越对此无动于衷,他没有再给这名新人任何一个眼神,也没有回头去看青年那充满着痛苦和不甘的眼睛,他敏锐地听见了最里面那间房门关闭的声音响起,仿佛在昭告着那条年轻生命的终结。
过了许久,房门打开,天星帝国财务部的邱部长迈着轻快的步伐,意犹未尽地回到了客厅之中,他的身上沾着不少血迹,手上也有着很多红红的印子,显然是有什么血肉模糊的东西在他怀里挣扎过。
邱良毫不在意地端着一杯酒,朝宾客们举杯笑了笑,在众人的起哄之中,他又走到了周立言的面前,像是想要交换着什么东西。很可惜,他又失败了,武装部的香馍馍可不会随便拿来送人,那是镇场之刃,压轴武器。
邱良叹息地踱步到了苏越身旁,握着鞭柄按向男人伤痕累累的身后,意料之中连一声痛呼都没能听见。
邱良惋惜地说道:“真可惜,我再也没见过像你这样极品的人皮了,不管是外形、颜色还是手感,全都无与伦比,周教授竟不让我收藏起来,真是个不识货的老学究。”
苏越神色不变,像是没听见眼前的高官想要剥他的皮似的,邱良磨了磨牙,泄气道:“算了,虽然得不到,但是能随意切割鞭笞也行,反正我得不到的宝贝,别人也别想得到。”
苏越对此不置可否,以他的体质哪怕受了再重的伤,只要给予足够的自愈时间,都很少会留下永久的伤痕。所以他是这间别墅的常客,邱部长每次等他背后的伤好后,都会第一个预定好□□。
接下来,又是熟悉的鞭声响起,再以后的待遇,苏越就记不太清了,总归就是那些花样,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他只记得临死前炸了武装部老巢后,顺路经过这栋别墅,虽然没有遇见邱部长,但他从收藏室内拿走了一张被做成了标本的人皮,在逃亡的过程中随手扔在了地星的一处民宅内。
过了一会,院子里传出了男人压抑的低吼,女人惨绝的哭声。
当时的苏越看起来像是在故意投放恐怖物品,但他却没有时间顾虑太多,除了这张皮外,青年的其他东西都被做成了营养液,想回家就不能太挑剔。
在他最后逃往北星的时候,隐约听闻了新上任的联邦执政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天星帝国的财务部长下马入狱,还牵连了不少高官,甚至惊动了高高在上的皇族。
苏越死得早,那次魂归故里的时候也是死后没过多久,看不见上辈子最后的结局,但是他到底是记住了那名执政官的名字,徐叶生,那名青年的父亲。
这辈子,徐叶生还没能成为最高执政官,他应该是在丧子后发现复仇无望,才走上了铁血登顶的官路?现在的林墨看起来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可以说是和天星帝国结下了血海深仇。
星际联盟和天星帝国之间的事情看上去有些复杂,虽然团长没有和他细说,但苏越隐约猜到了一些,在这些大势力集结纠缠导致星际动荡的时候,暗鸦兵团即便做不到明哲保身,也要避免被当成前线炮灰。
既然星际联盟这么想要争权夺利,不如让地星联邦政府来对付他们?
记忆回笼,苏越在青年的脸上温和地写了一行字:“想回家吗?”
林墨的喉咙动了动,他当然想,但在得知了星际联盟的特意封锁后,又担心这种事情会连累到父母。
林墨感到害怕,惶恐不安,只是在苏越又耐心问多几遍的时候,他的心逐渐安静了下来,似乎是从那温暖的指尖中汲取了足够多的勇气和决心,他微微颤颤地用小指头在男人的手心里写道:“很想。”
苏越站起身来,语气平稳地说道:“好,我送你回家。”
找到林墨家人的过程并不麻烦,有秦繁的帮助,苏越甚至不需要去回忆上辈子那户人家的住宅地址在哪里,秦繁就已经帮他把那一对夫妻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出来。
苏越带着几名佣兵绕开了星际联盟的封锁线,将人悄悄送到了那间民宅内,这次他依旧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院子外边,听见院内传出了震怒的低吼和哀痛的哭声。
一如既往,惨绝人寰,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辈子人还活着,那名叫林墨的青年在很久很久以后,也许可以重新修复身体,再次回到医学院内深造,在历经了血腥地狱的折磨后,他终于熬到了曙光,可以回家了。
既然成功送了一个受害者回去,苏越不介意趁机多送几个,超a级的战力让他在队友的配合下进出封锁圈如入无人之境,随着他越送越多,事情也变得愈发的不可收拾起来。
赵青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刚和星际联盟的人再次拍完板,就差没当场击毙几个满脑肥肠的负责人以儆效尤了。
他听说了林墨的经历,也了解到林墨的父亲是地星联邦的执政官候选人之一,林墨的母亲是赫赫有名的医士,在当地拥有很高的声望。现在这一对夫妻和无数受害者的家属朝暗鸦伸出了友善的手,以徐叶生为首,他们会在各个领域上努力爬到更高的位置,联手牵制星际联盟,共同打击天星帝国。
等再过一段时间,星际联盟就自顾不暇,没空来搭理暗鸦兵团了,赵青也能稍稍松一口气,一边接些战时任务,一边看着帝国坍塌。
他站在高高的天台上,俯瞰灯火辉煌的地星城市,这里的事情结束后,新的任务即将开始,佣兵的生涯总是这样忙忙碌碌,没有间断。
无论是刀口舔血,还是生死夺命,赵青从未有过丝毫犹豫,但在他把鹦鹉叫上天台,正要摸出精心准备好的礼物时,手却情不自禁的停顿了下来。
鹦鹉的表情很平和,穿着一身简单的休闲服,走在路上或许会被当成不知名但是潜力无限的星际明星,无论是俊美无双的容貌还是完美强悍的身形,都能让他在星际时代过上舒适富裕、稳定安然的一生。
和平的日子注定远去,未来的道路必定坎坷,佣兵的生涯往往是用受伤化作逗号,用横死化作句号,鹦鹉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他成为卧底是因为天星帝国的命令,加入佣兵团也是出于武装部的指使,如果一切苦难即将结束,永恒的光明照耀着前路,鹦鹉还会继续这样铁血残酷的佣兵生涯吗?
赵青把手抽了回来,什么也没拿出,他朝鹦鹉解释道:“不好意思,由于我的问题,让你白跑上天台一趟。”
苏越:“?”
赵青迈步和他擦肩而过,道:“没事可做了,先回去吧。”
苏越看了团长一眼,突然失笑一声,伸出手将团长按在了天台的边缘上,下面装有保护栏预防坠落,他低声道:“团长,可我有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