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的俞沐一心想去哄一哄那个生着闷气的小丫头,得知她已随几个姐姐在后花园玩耍便转道向后花园行去。
丫头们正在踢毽子,一个个像蝶儿似的,欢乐的笑声在园间流转。
俞沐心头的郁气彻底消失,温暖笑靥重现,他多想守住这份欢乐无忧。
眸光转向一旁的凉亭,父亲正独自一人在亭中小酌。
今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此时不过未时过半,何以独自饮酒?远观之,只觉父亲颇有些消沉无助。
因何如此只稍一想便知一二,俞沐脑中思绪万千,很快便有了注意,他命人去唤母亲和二弟前来,自己则前往凉亭陪父亲饮酒。
酒自是上等佳酿,世间难寻。父亲本不嗜酒,石桌上却已空了一个酒壶。
俞沐也不戳穿,坐下便与父亲天南地北地海聊。
有人作陪俞逞喜不自胜,但心中却仍觉空寂,怅然若失。些许迷茫,些许失意。自己到底想作甚呢?
说不清道不明。
“怎么这会儿喝酒?”
黎皖姝柔柔浅音介入其中,她在俞逞身边坐下,虽不认同倒也并未阻拦。夫妻同心,旁人或许看不出,黎皖姝确是看出了夫君的失意。心中生出愧疚,只觉是自己的倏忽,忙着府里的事,却忽略了相公。
相公本有宏图壮志,如今却犹如被斩断双翼,再无从前的意气风发。
或许她该放缓心态,多陪陪夫君。凡事不应操之过急,当循序渐进。
黎皖姝只是初来乍到有些慌乱,事实上言管事已将许多事情安排妥当。
“过几日便是殿试,我想待放榜后举办一场诗会,邀请身在皇城的博学多才之人。时日无多,需父亲和阿申搭把手。但凡皇城内才学渊博之人,无论是何身份皆可宴邀,我会让言管事在旁协助。”
“皇榜将出,想来许多学子尚未归去,阿申若有意邀请友人当早些下帖。此事可与沈锐相互探讨,将他属意之人一并请来。”
“皇城一些酒楼厨子的厨艺虽未比得上外祖父,倒也上得台面。母亲这几日多劳碌些,厨子和菜色当快些订好,若缺乏食材也好尽快采买。”
俞沐将事情妥善安排好,俞逞和俞申早已面露喜色。对于饱读诗书之人,最喜的便是诗会,以诗会友,相互切磋。
“正好趁此机会给乐姐儿和香姐儿留意一下夫君人选,甚好,甚好!”
黎皖姝颇有几分激动,最开心的莫过于她了。
那两个丫头已到适婚之龄,尤其乐姐儿已是二九年华,再不出嫁便要被笑话成老姑娘。她最操心的就是这个乐姐儿,性子大大咧咧,琴棋书画虽样样通,却都不精,偏喜好舞刀弄枪。
皇城贵姐儿多的是,她除貌相好一些,其他的真没甚优势,有时候想想便一宿都睡不着。
诗会正好可以多邀请些青年才俊,机会自然更多一些,妙哉!
大家沉浸在各自的喜悦中,却不知关于诗会,除了他们能想到的好处,还有俞沐的另一层用意。
因何不计较身份?
父亲是有真才实学的,他自然是想利用那些文人的嘴来歌颂父亲的才学,让父亲的才学渗透各个阶层。名气一旦上来,以他对皇上的了解,无需自己出面便能给父亲安排一个妥当的差事。
有了差事,父亲哪里还会萎靡不振?
“诗会啊,我们可以参加吗?”
几个小姑娘不知何时靠拢过来,又听去多少。总之,俞乐和俞香皆意兴阑珊,想来是将黎皖姝方才的话听了去。
唯有惜悦事不关己,兴致勃勃发问。
俞乐不痛快回道:“参加什么?不参加!”
着什么急嘛!
惜悦凑近二姐姐耳边悄声说道:“当然得参加!阿姐你傻吗?万一他们帮你们相到不喜的男子怎么办?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望进惜悦狡黠的眸中,俞乐顿然醒悟,不由双目发亮:“参加,我们也参加!”为怕他们不答应,立刻又补上一句:“女扮男装那种!放心,绝对不叫他们认出来。”眼珠子转一转,对着母亲哄道:“要是有看上的,一准儿跟阿娘讲!”
俞乐不由沾沾自喜,她可真是机智啊!
黎皖姝心知这几个丫头往年没少女扮男装出去游玩,先前她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由着她们去,横竖不曾闹出什么事。
她相信沐哥儿的办事能力,他定然不会叫那些不三不四之人前来参加诗会。那么由丫头们自己去挑选夫君倒无不可。
惜悦自以为又有热闹可看,却被阿兄当头浇下一盆冷水,只听他语调缓慢,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乐儿和香儿可以参加,惜悦不行。”
惜悦一句‘为什么不行’尚未出口,便见阿兄的眸光扫向自己,接口道:“敢去,打断你的腿。”
‘嘶’的一声,惜悦觉得腿疼。偏又俏皮地眨眨眼,心想着:打断腿?
平时她磕着碰着阿兄便紧张不已,偏要说的这般凶恶,她倒要看看阿兄怎么打断她的腿。
嘻!试试呗。
俞沐打眼看去便能猜出惜悦所想,回想二人先前的亲密,心痒难耐。
呵,他有的是罚她的法子。
第57章 一招制敌
近几日的皇城可谓热闹非凡, 茶余饭后的谈资不少,其共同点便是皆与祈将军一家有关。
如今民间对祈将军的看法有些诡异,两种极端的说法分别在他身上呈现。大家皆已知晓俞沐曾经的作为, 可关于他嗜杀成性, 人面兽心的印象早已根深蒂固,一时恐难以转变。
故而, 对于祈将军家眷所惹出来的闲话,大家仅存看好戏的心思。
“你们猜, 俞府举办的诗会有人参加吗?”
茶楼里诸如此类幸灾乐祸的谈笑声此起彼伏,言罢皆是毫不遮掩地哈哈大笑。
“我看悬!哈哈哈!”
此类问题在茶楼里有问必有答,大家无论是否相识都愿意回一嘴。于是延续此话题,就此相谈甚欢,无限畅聊。
“祈将军又如何?草菅人命之辈, 作甚学人附庸风雅。”
“这你就不知道了,祈将军是为其父和其弟举办的诗会。南方有一私塾名唤宏愿私塾, 你们可曾听闻?宏愿私塾可谓南方的最高学府, 其内夫子个顶个出名。而祈将军的父亲便是宏愿私塾的山长, 二十几年前便已考中进士。也是个博览群书, 满腹经纶的大才子!南方许多学子便是冲着俞山长上宏愿私塾就学,今年科考就有不少出自宏愿私塾的学子。我还听闻其弟更是学识渊博,博古通今, 今次科举很可能高中。”
“那又如何!此处可是皇城, 遍地都是才高八斗的学子。且你不看看他们邀请的都是什么人物, 那可都是文人届的翘楚,举世闻名的学者啊!越是身在高位的大学者越是自视清高脾气古怪, 哪一个都不是祈将军那等莽夫请得动的,真是自不量力!啧, 看着吧,那些个青年才俊不好说,但大学者定然无人应邀。”
“咱们静观其变便是。”
“先不说这事儿。你们可听闻俞夫人为诗会之事,把整个皇城鼎有名儿的厨子都给得罪咯!哈哈哈!听说没,听说没!”
“这事怕是无人不知吧!要我说,何必为一场无人问津的诗会这般大动干戈?以为请来皇城厨艺最佳的厨子便能打动那些大学者吗?这下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反成众矢之的了!”
“这有啥,俞家有权有势说风是雨,谁敢不从?关键是俞夫人好高骛远,吹毛求疵。玉竹居的膳食吃过的谁人不道好?那可是纵然有钱也不一定能吃上一餐的酒楼啊!就这,俞家还看不上!看不上便罢,还把人家贬的一文不值,全天下就她最厉害似的。”
“她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一届村妇出身,倒好意思挑剔,还不是仗着祈将军的势在外横行霸道。这下无人肯应邀了吧?”
“可感情好,自己作的,该!”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那俞夫人的父亲是萧神厨的关门弟子?”
“萧神厨?我呸!就他们一届村人也配?你怕不是被骗了,萧神厨何许人也!世人虽知他有一关门弟子,但谁也不曾见过,故而到处可听闻自称萧神厨关门弟子之人于各处开酒楼。这等传闻怕不是俞夫人自个儿找人宣扬的吧?一个妇道人家,好生厚的脸皮!横竖我是不信。”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话声音大如雷,怕人听不见似的。言语间愤慨满满,尽是对祈将军和俞夫人的谴责之意。
雅间内的几位姐妹被气得不轻,俞乐好几次想冲出去打的他们满地找牙,偏生被两个妹妹给拉住了。
俞乐怒吼:“你们拉我作甚!简直可恶至极,招他们还是惹他们了这样编排人!你们就不气吗?!”
给我气,然后一起出去打人,他奶奶的!
一群龟孙!
近几日姐妹几人窝在家中作画,认真的安忘我的境界。今日外出只想过来看看铺子装饰的如何了,顺便上茶楼喝喝茶,吃些小点心,放松放松。
几日不曾舒展身子,只一心闷头作画难免疲乏,谁能想到一出来却变了天,全皇城众志一心在道他们家的是非!
竟然看不上他们一家的出身?!
这些人长的是狗眼吗?!还是说眼睛都长头顶上去了?
她们哪里像村姑??
哪里!!
可恶啊可恶!
阿兄不是说过吗?不主动出击,但若有外人主动冒犯,那便尽管打过去。
没有什么是几个拳头解决不了的,有就找阿兄。
惜悦眉头微蹙,出口的声音缓而慢:“根源不在此,你找他们有何用?”
声音淡淡的,漫不经心的。熟识她的人都知道,这会儿她正在想法子呢。
关于阿兄的闲话由来已久,各种各样的闲话经久不息。且不止皇城之人,整个北耶除关丘渔村,仅有为数不多的人向着阿兄。
这般境况如何靠几拳去堵住悠悠众口?
惜悦为阿兄不值。
叹口气,惜悦不甘心的继续说着:“你纵是将外头那些人都打死也止不了悠悠众口,只会更让世人将我们俞家视为恶霸,仗势欺人之辈。”
根源在于阿兄,若世人未改变对阿兄的看法,更恶劣的闲话迟早要来。偏偏阿兄丝毫不在意,甚至觉得这般境况挺好?
那不行的,她不想阿兄遭人诟病,万人唾骂。
她想保护阿兄。
想来想去还是得从阿兄身上着手才行。他怎不能像善待关丘渔村村人那般善待其他人呢?
惜悦通过阿兄的身份地位以及现今的处境进行深入探索思考,加之她对阿兄的了解,不多久,竟有了些许眉目。
阿兄……会不会是为让皇上稳坐帝位,拿自己当饵?
好家伙,阿兄竟为新帝做到这般地步,也是没谁了。
莫怪新帝这般重信阿兄。
这世间大多以貌取人,明明阿兄最是君子端方俊美无双,却因常年以面具示人,民间便有传言说阿兄貌如恶鬼,凶神恶煞。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帮阿兄把面具取下来。
惜悦正琢磨着如何才能名正言顺行此事,让阿兄一朝取下面具便震慑所有人。门外突然传来几道异常兴奋的叫唤声:“快快快,听闻玉竹居东家在外指控俞夫人行径被俞夫人听了去,这会儿直接杀去玉竹居了!快,我们也去看看!!”
几位姐妹相视一眼,颇有些惊讶,只以为这人说话不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