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已是天黑,且按惯例睿王今日会歇在侧妃那里,阿黎当然不会去打扰。
她从抽屉里取了份单子来看,然后问:“我上午做的那些饼可晾好了?”
明日大年初三,按习俗是出嫁女归宁回娘家之日,出嫁女要做饼回去分与四邻们讨个吉利。
她期盼明天回襄阳侯府,早早就起来做饼,还用了许多馅料,是爹爹和祖母都爱吃的口味。
她看了会礼单,正欲起身去请容辞回屋用膳,那厢婢女就递了封信进来。
“世子妃,这是襄阳侯府派人送来的。”婢女道。
阿黎接过,一目十行看完,脸上的笑渐渐淡下去。
“世子妃, ”凝霜问:“发生何事了?”
阿黎摇头,吩咐:“把花厅里那两箱子礼拿出来放回库中吧。”
“为何?明日不回去了?”
阿黎没解释,继续道:“早上做的那些饼也给院子里的人分一分,做了许多,不吃怪可惜的。”
她不肯说,凝霜便不好再多问,叹了口气后安静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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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三,阿黎照常起了个大早,去正院给王妃请安后就往侧妃院里去。
容辞练剑回来没见着阿黎,问:“世子妃人呢?”
婢女说:“去西院见侧妃了,许是在商量事。”
容辞见她们手中各自拿着饼,认出是阿黎昨日所准备的,又见凝霜领着两个婆子在花厅规整回门礼,心下了然。
但他没多问,沐浴过后见阿黎还没回,便去了书房。
阿黎是午时回来的,侧妃寻她也不是什么大事,而是商量上元灯节王府展灯的事。
每年上元节有些地位的人家都会做许多精致的花灯拿出去供百姓们观赏,王府每年都如此。不过今年不用重新做,因为去年还剩许多花灯,是以侧妃将事情交给她,让她自行准备。
阿黎心里头有事,坐在屋子里边看账册边思索,连容辞何时进门的都不知道。
发觉身前落下道阴影,阿黎抬头,见容辞站在一旁。
“夫君。”她起身。
“今日归宁,你为何不回去?”
“不回了。”阿黎笑着说:“母亲身子不好,且年节事多,还是留下来为好。”
若是这个原因,又何必早早做那些饼,早早准备回门礼呢?
她不愿说,容辞也不戳穿。
昨日得知戚婉月离京了,也不知跟宋缊白闹了什么事,她前脚离京,宋缊白后脚也收拾行囊追过去。
想来她不回去该是这个原因,宋家二房没人,回去反倒冷冷清清。
“夫君今日不忙吗?”阿黎问。
她发觉容辞这两天似乎很闲,不见出门,成天待家里,倒令她不大习惯了。
容辞见她闷闷不乐,夺过她手中的账本,合上。
“别忙了,难得今天雪停,我带你去赏梅如何?”
阿黎怔怔看他,竟不知一心忙政务的容辞居然还有这种雅兴。
容辞勾唇:“看什么?不想去。”
“不,我想!”像怕他反悔似的,阿黎忙转身进内室:“夫君稍等,我去换身衣裳。”
她一时高兴,竟是连“妾身”都忘了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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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辞在府上待了两天后,又开始忙起来。这一忙连着好几天都没见他身影,一度令阿黎怀疑他那两天是故意待在府上陪她的。
不过,容辞忙,阿黎也忙。大年初三后,便是各家妯娌们互相拜年送礼的时候了。
往回这些事由王妃操持,今年也不知是不是王妃有意考验她,分明病好了许多却仍旧将所有事交给她去做。是以,这些人情赶礼便尽数落在了阿黎的头上。
阿黎忙着应付各府邸亲戚都来不及,也没心思去想容辞多久没回了。
这般,两人陆陆续续地忙到了上元节,才总算松了口气。
只不过,上元节这日,容辞没回府中。
阿黎原本还想着跟他一同去看烟花的,不过看来是没可能了。
她有些失落,晚膳后容瑛央着王妃出门看烟花,王妃问她要不要去。阿黎摇头:“母亲和小姑去吧,儿媳不大爱这些热闹。”
在众人印象中阿黎话少,喜静,王妃以为她不喜外边人来人往的喧嚣,便也没坚持。
“也好,这个年你辛苦了,若是容辞在倒还好让容辞陪你,不过他今日忙,你在家中歇息吧。”
阿黎点头,独自回了屋子。
正想洗漱早早睡去,不曾想婢女欢喜地进来道:“世子妃快收拾收拾,世子派人来接您了。”
阿黎一愣:“世子?”
“对呀,今天是上元节,花灯燃到天亮,御街还有杂耍看呢。世子没回来,但派人来接你,应该是等着了。”
阿黎最是容易满足,前一刻还极其失落,这一刻就像吃了蜜糖似的,又甜又高兴。
她当即跑进内室,换了身好看的衣裙,还抹了胭脂,明艳欢快地出门了。
容辞派贴身侍卫过来接她,坐的正是他专用的马车。
一路期盼地到了醉香楼,又有个侍卫过来:“世子妃请随属下上楼。”
“世子已经等许久了?”阿黎问。
侍卫道:“世子爷还在忙,命属下先护好世子妃,待他忙完就过来。”
“哦。”阿黎虽有些遗憾,但依旧不掩兴奋。
她说自己不喜热闹,其实并非不喜热闹,只是小时候鲜少出门。
小时候,宋缊白常年忙,等她长大后却也不好跟他出门了。而府上二堂哥有了心爱的姑娘,自然每回都是约姑娘去的,三姐姐是个冷清不爱理人的性子,跟她玩不到一块去。
是以,逢年过节阿黎都只听个热闹,几乎没机会出来玩。她原本以为今日也会如此,可没想到容辞派人来接她了。
阿黎很高兴,很高兴。
她欢喜地随侍卫进了雅间,雅间里已经摆了许多瓜果点心。
“世子妃,”侍卫说:“一会游龙灯会经过这里,世子妃可在窗边看。”
“好。”阿黎点头,待侍卫出门后,她迫不及待走去窗边打开窗户。
一股寒风灌进来,她并不觉得冷,反而因着今晚与容辞相约心头火热。
她在窗边望向街道,四处张灯结彩繁荣美好。街上小孩们嬉闹,摊主殷勤叫卖,还有锣鼓丝竹此起彼伏,热闹得很。
她静静看着,过了会,旁边雅间的窗户也打开,有人探出头来。
那人视线一转,瞧见她眉头蹙了蹙。
“你是?”
阿黎循声转头,见是个约莫十六七的少女。她着了身水红小袄,披着白玉紫金斗篷,头上发饰精致奢华,一看便是出自哪个贵人家。
少女审视地看着阿黎,目光中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意味。
见阿黎迟迟未回话,她身边的婢女颐指气使地开口:“哪家的小姐竟如此不知礼数?郡主问你话呢!”
郡主?
京城倒是有几个郡主,只不过年纪对不上。
阿黎飞快回想了下,忆起年初时王妃曾说俪阳长公主带着女儿玉敏郡主从南陵来京过年。
想来这位应该是玉敏郡主了。
阿黎对她颔首招呼:“原来是玉敏郡主。”
本是客气有礼的举动,熟料对方彻底不满意了。那婢女训斥:“大胆,明知是郡主却还不行礼?”
这话实在霸道,且不说隔着窗户不好行礼。再说了,她如今是睿王府的世子妃,说起来也是这位玉敏郡主的表嫂。
哪有嫂嫂给小姑行礼的?
不过,转念一想,对方并不知自己的身份,不然适才也不会误称她是“哪家小姐”。
阿黎道:“说起来,咱们也是亲戚。”
那婢女一愣,像是想起什么,在玉敏郡主耳边嘀咕了两句。
随后,玉敏郡主看她的眼神变了几变,面色也变了几变。
“你就是容表哥新娶的世子妃?”她心思复杂了会,最后扯出个笑:“原来是表嫂嫂啊,失敬了。”
这时,房中像是有人喊她,玉敏郡主应了声,正欲离去又停下。
她问阿黎:“表嫂嫂,容表哥可在?”
“他还有事,晚些才能过来。”阿黎说。
听了这话,玉敏郡主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只是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既如此,表嫂嫂不妨过来与我们玩乐玩乐,不然干等着多无聊啊。”
阿黎开口欲拒绝,那厢玉敏郡自作主张对婢女说:“快去请世子妃过来。”
无法,阿黎只好出门,去隔壁雅间。
玉敏郡主虽才来京城,可京城里想巴结她的贵女很多。是以,这日相约了五六个贵女坐在这热闹。
见她来,那些人的表情跟玉敏郡主此前的一样,皆是复杂了会,随后勉强扯出个笑。连起身对她行礼,也显得有点敷衍。
这些人为何如此,阿黎当然明白。此前襄阳侯府跟睿王府定亲后,她偶尔随三婶母出门吃茶,收到的就是这种嫉妒又不屑的目光。
她有些后悔进门了。
众人围坐下来,有人提议:“龙灯还未来,不如我们先玩击鼓传花的游戏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