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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她们年少时就常看的《汉书》《后汉书》。
    正看到一段汉明帝见阴太后旧时器服,因物在人不在,怆然动容而书:“岁月骛过,山陵浸远,孤心凄怆,如何如何!”*
    上皇合上书卷,心中细念此句。
    岁月骛过,山陵浸远。八字道尽岁月如潮奔流而去。
    不过……
    她抬起头看向身畔人。
    见姜握正像一只屯粮的松鼠摆弄松果一样,认认真真整理自己的拜帖匣子,上皇隔桌而观,不由一笑。
    她并非孤心凄怆,不知如何。
    晌午的时光悠然而过。
    至午,窗外瑞雪初停,烟云净尽。
    **
    是夜。
    洛阳德政坊。
    杜审言与妻子薛凌去看过还不足三岁的小孙儿。
    薛凌如今正在礼部为官,对大司徒九十岁的寿辰宫筵所知颇多,因此小声问道:“既是在宫中举宴,当日必是大场面,我真怕孩子吓到哭闹起来。”
    杜审言立刻摇头:“怎么会,这孩子聪明懂事的很。”
    “也是。”薛凌不免带上了抑制不住的喜色:“且大司徒特意提了,让咱们带着孙儿杜甫过去——你说咱们的孙儿会不会也是神异之才?就如大司徒从前一眼看中的其余孩子似的。”
    杜审言虽也迈入老年,都有了花白的胡子,但依旧保留着一种从年轻时就有的自信:“你想多了,大司徒只是看中我罢了。”
    见妻子一脸无语,杜审言举出了非常强有力的例子:“你忘了?当年闲儿出生,也是襁褓之中,大司徒就送了他一块玉佩,说将来传之子孙。”
    “当时你还觉得闲儿将来有大出息呢,如今看怎么样呢?”杜审言还蹦出了一个新鲜词汇:“可不是外头说的啃爹?”
    薛凌:……
    杜审言总结发言:“可见大司徒看重的是我。”
    论起来,杜审言倒不是如从前英国公李敬业一般盲目自信,说话还是比较有根据的:他,杜审言,字必简。年纪轻轻进士及第,考中官后还未及去做,就被大司徒(时姜侯)特特选中为巡按使书令史,随行纪察天下事。
    之后,更是考入上阳宫历史专业,历任史馆主事、国子监祭酒、历史学院的副院长等诸多要职……
    同时,他还是一位颇为出名的诗人。
    虽然没有‘四杰’那么出名,但他也是‘四’之一呢——
    他的诗文与李峤、崔融、苏味道齐名。江湖人称,不,文坛同道都称他们为‘文章四友’。
    综上所述,杜审言断定:将来,他妥妥会在史册上拥有一段记载,成为大司徒慧眼识英雄的又一佐证!
    *
    虽然杜审言夫妻说话声音压小了,但还是吵醒了床上的孩子。
    小杜甫揉了揉眼睛坐起来:“阿翁,太母。”
    见糯米团子一样乖巧的孙子,杜审言心情更好,也不走了就坐在床边儿说起了两年前的往事——
    那时小杜甫才出生不久。
    因见婴儿不断啼哭,杜审言就主动抱起孙子哄道:“好孩子,别哭了。有我这样的祖父,你有什么可哭呢?你可知,便是将来你资质平平,也可在史书上有一笔记载:杜审言之孙。”
    这都保底啦!
    他如实哄着孙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孩子哭的更大声了。
    杜审言:唉,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想到两年前的事儿,杜审言不由带笑伸手摸了摸未足三岁孙子的头:“将来要好生读书、作诗、记史,不堕乃祖威名才是。”
    薛凌已经听不下去提前走了。
    唯有小杜甫眼睛亮亮,乖乖点头:“好。”
    **
    姜握的九十寿辰宴筵过后的夜里,上皇是早入睡了,倒是姜握还没有睡着——如今两人有些反过来了,毕竟她的精力一直稳定不变,而上皇到底是有了春秋。
    姜握披衣掌灯坐在桌前,托着掌心的红色骰子看。
    这并非她系统中那一枚红色骰子。
    那是拿不出来的。
    如今她手上托着的这枚,是当年陶姑姑和李师父先后故去,她心中难过,以朱砂涂成以宣悲意的一枚。
    后来皇帝见了觉得此骰红的刺目,就给她拿走,装在一个荷包中收了起来。
    当时姜握也没注意到。
    直到上皇搬到神都苑后,偶然一日,姜握翻抽屉找荷包扇坠佩戴上朝,才翻了出来。
    灯下细看,这骰子上涂的朱砂色,都略有些褪掉了——
    她早与孩子们说过,将来,陛下仙逝后她当随陛下而去。
    唯一可虑依旧是,当她捏碎那枚红色的骰子,她将要去向何方,又能否再与武姐姐,与所有故人相见。
    这是个安静的冬夜。
    无风无雪。
    姜握想:一定会再见的。
    她一向是个运气很好的人,不是吗?
    -------
    (正文完)
    (建议开一下这一章作者有话说~)
    第384章 地府番外1(比较放飞,有小剧场风格)
    我还在。
    这是姜握第一件意识到的事情。
    *
    上皇是在睡梦中无病无痛离去的。
    在这之后,姜握是与曜初等孩子们交代好诸事,送陛下入圣陵后,才终于捏碎了那枚红色的骰子。
    其实按照年龄,莫说曜初,连阿鲤都实在不算是孩子了。
    毕竟陛下离去前,还抱到了当年小阿鲤的小小鲤鱼。因为小小鲤鱼,每个人又升了一辈。
    但在姜握看曜初她们,无论年岁和辈分如何变更,都十分平等地认定她们是孩子。
    而姜握之所以在陛下去后,还再次交代并安抚过她们才离去,也是知道:从此后,就再没人会把曜初婉儿太平她们当做孩子了。
    除此外……
    姜握想,她之所以晚了一段时间捏碎骰子,除了孩子们的缘故,也有一点畏惧吧。
    害怕离了这里也见不到故人。
    她就像一只薛定谔的猫。
    在打开盒子前,永远处于一个混沌的状态,得不到最终的答案。
    那枚红色的骰子,比她想象中更易碎。
    她意识里听到最后听到了两道声音——
    【用户66688号永久注销账户。】这是系统依旧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音。
    【姜老板,谢谢。晚安。】这是小爱同学的温柔留恋的声音。
    **
    姜握觉得自己是薛定谔的猫。
    殊不知对地下人同样这么认为。
    在她还走在生死之界的黑暗中时,并不知道她的棺椁旁边已经里二层外二层围满了等待的魂。
    武皇——此时已上谥号‘则天越古圣神皇帝’,地下人或以武皇、或以则天皇帝呼之。
    她的手放在棺椁之上,目光一瞬不瞬。
    说起来,武皇得知姜握的来历,是从一个她未想到的人那里:昭武大将军,即平阳昭公主。
    这诸多魂魄中,比起与姜握相处过的所有亲友师长,反而是从一开始就阴阳相隔的平阳昭公主了解姜握最多——
    她与武皇道:“这孩子对着我的画像,说了许多后世的事情。我都听到了。”
    是,虽说姜握在李师父故去后,也对着师父说起自己的来历,是来自于一千多年后的华夏。
    但并未细说。
    她真正细数她的来历和后世事,恰是在平阳昭公主的《渭水军容图》前。
    她说起她的时间线上,自唐以后历朝历代诸多的出色女子,诸如明朝女将军秦良玉,诸如她所在的新华夏,获得诺贝尔科学类奖的屠呦呦药学家,主持研制出了禽流感疫苗陈化兰院士……
    姜握无法对着‘在世人’说的话,对着画像就无所顾忌。
    此时平阳昭公主对武皇一一道来。
    而对武皇来说,从前种种,便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条线贯穿。
    原来如此。
    不过,武皇觉得自己猜的也没错:能够穿越时空,倏尔翱翔千里、来去千年,正是传说中鹤的特性。(能做皇帝的人,总是有些特殊的坚持)
    况且最要紧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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