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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昱宁顾不得什么了,就算外面大街小巷都在交火她也必须要带顾逢晟去医院。
    白屿也是真着急,情急之下找了办事处里有点功夫的保安开车,他拿了几根电棍坐在副驾驶,胆战心惊也心急如焚,怕顾逢晟有什么意外,所以不顾一切往前走。在战火硝烟,枪声四起的街道上一路疾驰,每过一个路口,他都要机警敏锐地看向周围。
    高烧已经令顾逢晟神志不清,他开始断断续续的抽搐,沈昱宁抱着他坐在后座,将他放平躺在她怀里,这一次,流泪的人变成了她。
    “顾逢晟,你得醒着。”
    “你看看我,我们马上就要到医院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无助,车窗外是交战过后的建筑残骸,街道上还有浓烟,她不受控制手微微发抖,一遍又一遍用湿毛巾在他额间擦拭降温。
    他躺在她腿上,沈昱宁在他眼中成了一个朦胧的影子,怎么看也看不清,车速又快又颠,偶尔还能听到零星枪声,黑暗中,顾逢晟听到她的抽泣声,颤颤巍巍去摸她的脸。
    沈昱宁紧紧地抱着顾逢晟,感受着他身上透过布料传到她这边火烤一样的温度,慌张到了极点,有那么几个瞬间,她不止控制不住手的应激反应,就连心里也在发抖。
    顾逢晟可能也清醒过来,嘴里不停地说着她听不清的话,声音极小。
    沈昱宁俯下身,靠近,他断断续续不成句的话,都是在叫她不要哭。
    幸好一路上还算安全,或许也是因为车子上贴着显眼的红旗,到医院时,白屿松了一口气。
    这家医院是华清出资建造的,医生们都认识顾逢晟,看到他那一瞬间后都到了跟前。疟疾需要静脉抽血检验,证实之后才能用药物治疗,但顾逢晟高热不止,医生们只能先用退烧药降温。
    20 分钟后,血液检测出了结果,是疟疾。
    医生们又是一番用药,最后将顾逢晟安置在病房。
    时间过去,天也渐渐黑了,街道上突然静谧下来,那些人仿佛想要因黑夜而休战。 沈昱宁不知疲倦,寸步不离地守在顾逢晟跟前。
    她突然想起自己那年溜回京平,半夜跑到医院偷偷看刚做完手术的他,明熙当时让她直接就此说开误会,留在京平,她那时说自己只是看他是否平安。
    只要他平安,她就心安。
    年少时,沈昱宁总觉得天高地宽,情情爱爱应该放在梦想后面,可现在经历过生死,也经历过战乱,再让她选一次,她的答案应该会变了。
    她要顾逢晟平平安安的活,这比她的梦想还要重要。
    因为那个梦的最初,是因他才起。
    第64章 你睁眼看看我
    到了第二天,顾逢晟的病有了好转。
    沈昱宁衣不解带在他身旁,悬着的那颗心一直到他退烧清醒过来后这才稍稍放了下来。
    在这天,她更深切的理解了患难与共这个成语。
    早晨六点,达木赞的晨光透过玻璃打到病房里,医生们刚结束夜班,走廊里时不时传来脚步声。他醒过来的第一眼,便是看到沈昱宁靠在床边,她太累了,眼皮沉到睁不开眼,得到他没事的消息,这才能小小打会儿盹。
    晨曦映到她额间,阳光把她的头发照耀得变了颜色,顾逢晟伸手,轻轻拂上她微乱的头发。
    爱是时常心疼愧疚,到这时候,他仍然觉得是自己拖累了她。
    沈昱宁睡眠很轻,察觉到他的动作后立刻睁开眼,机警敏锐地看向四周,确认无事后,这才看向顾逢晟。
    “怎么样,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她问完后又伸出手去试他的额头,伸到一半很快被他截住,顾逢晟笑着,轻声道:“我很好,不觉得难受。”
    或许是打了针的缘故,他现在觉得有力气了很多,身上也少了昨天轻飘飘的感觉。疟疾因人而异,也因体质强弱所以反应不同,顾逢晟刚感染来势汹汹,但因为体质不错,稍加用药便能平稳很多。
    他自己也能感觉到,好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医生说要肌肉注射五天青蒿素,嘱咐你多喝水。”
    沈昱宁对疟疾始终是恐惧的,她曾亲眼见过病情加重不治而亡的人,十分警惕,给他量了次体温又叫来医生,医生仔细检查过后直言好好休息坚持用药就会没事,她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顾先生吉人天相,昨夜凶险但是已经过来了,您可以放心了。”
    医生是国内京平第一医院驻外十年的专家,跟沈昱宁是旧识,看出她眼中的不安后又开口宽慰道。
    “听您这话我就放心了,还要谢谢您这一晚的精心照料,您也辛苦了!”
    昨夜事出紧急,哪有时间留给她感谢叙旧,这会儿顾逢晟脱离危险,她如释重负,看着眼前的人,连连感谢。
    沈昱宁话音刚落,白屿步履匆匆走了进来,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个身穿西装的年轻男人。
    一进门,直接走到沈昱宁跟前。
    “我是领保中心的,接到上级命令带你们撤离。”
    “现在所有人都跟我离开,包括医疗人员,这里随时都有可能被炸毁。”
    男人面色严峻,连自我介绍都忘了说,交代完重点后让医生们赶紧去收拾东西,就连还在住院的病人也都要尽快撤离。
    沈昱宁刚想问他的名字,下一秒,他看向沈昱宁。
    “程宣他,牺牲了。”
    男人强忍着情绪,试图避开她错愕呆滞的目光。
    “现在使馆里分不开人手,吴大使让我先带你们到华清办事处,那里离港口近,等所有人聚集后就能撤离。”
    他语气冷静,一字一句跟她解释。
    可她站在对面,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耳边仅剩下的,便是方才他说的那句。
    程宣牺牲了。
    这怎么会,他是她见过最有天分的人,他又聪明又机灵,他怎么会?
    沈昱宁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都被劈中了。
    “怎么牺牲的?”
    她开口,嗓子却哑了,连带着问出的话,也都带了哭腔。
    她这话一说出来,击溃了他心里的最后一道线,男人低下头,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边境,边境那有几个去义诊的医生被困在山上,我们两个去带他们回来,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前面为我们查看安全,不曾想遇到流弹就……”
    他断断续续,悲痛不言而喻。
    沈昱宁听到最后,泪水也在不经意时肆虐而出。
    顾逢晟闻言,急忙下床到她跟前,他脚步虚浮,用手在她身后拥住,想要用这样的方式给她力量。
    她恢复冷静,没有时间留给他们伤心难过,叛军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再次发动攻击,这场政变毫无疑问会成为达木赞史上规模最大的暴动。
    大使馆离医院不远,只隔了两条弯弯曲曲的街道,路程很短,原本可以自行集中赶到大使馆,但这些外派的医生们都格外重要,医院附近的信号塔被炸毁联系不上,他们只能亲自派人来接医院里还没来得及撤离的人。
    大使馆找来了两辆大巴车,除了医院里的十五名医生护士和四名患者,还有使馆里先聚集的七十多人一起撤离到办事处。沈昱宁熟悉路况,她们的车自发在前当其导航,众人提心吊胆,一路上回望数次,最后平安抵达时都松了一口气。
    撤侨的军舰停在帕那湾港口,十年前,这里是中方出资援助的,华清的办事处离港口非常近,这里自然而然成为撤侨暂驻的营地。
    顾逢晟下了车就叫人帮忙,把所有已经空无一物的员工宿舍重新整理,又将所有贮存的蔬菜和食物拿出来为这些等待撤离的人员吃。
    半天过去,办事处成了有模有样的营地。有人做饭有人收拾,院内一切都井然有序。
    使馆里的人将人一批一批送到这里,当然,也有接到消息后自发想办法赶来的公民。此时,达木赞市区已经已经混乱不堪,各国使馆陆续宣布撤离,很多建筑物的玻璃也被炸毁。尽管这样,使馆里能用的人几乎都用上了,达木赞还有剩下的人没能接到消息,他们必须将所有人一个不落带回撤离。
    吴大使一把年纪又有遗传性心脏病,因为商讨撤侨事宜忙得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连饭也顾不上吃,最后是被人强制摁在了办事处休息。
    众人打完饭休息后,顾逢晟盛了一份送到他面前。
    吴大使坐在塑料凳上,见到办事处里这番场景,称赞顾逢晟有一颗仁心。
    “你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顾逢晟却说这时候无论是谁都会这样做,一切都要率先紧着撤离的人,华清责无旁贷,有责任有义务。
    “战乱下,所有的项目可以说都泡汤了,你这趟损失惨重,会后悔吗?”
    他笑了笑,目光坚定:“我从不后悔。只要是能帮到人,无所谓价值,也无所谓后不后悔。”
    顾逢晟发自内心觉得,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当然,他也觉得虽然现在这个项目没能进行,可未来说不定还会有机会再来。
    大使吃了两口饭后抬眼看着他,也想起来一些往事。
    “你们两个倒真是很像。”
    “小沈来这的第一年,我一次都没派她出过任务,她就在使馆里做日常工作,一个三等秘书被我当后勤使唤,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下去了,跑到办公室来找我,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发脾气。”
    “这丫头算是我看着她长大的,沈老先生对我有提携之恩,老人家临出国前交代我让我保护好她,你说我怎能不答应?”
    “她一个姑娘来到这已经是旷古未闻,我又怎么能让她的家人为此担忧,可她却犟的很,后来的几次危险任务,都是她自发去的,这丫头豁达,每次出任务都在我们面前插科打诨的写好遗书,她生病这事我也挺愧疚的,但我们没有选择,作为一名外交官,这是使命也是职责。”
    吴大使感慨万千,跟顾逢晟说完这些往事时,沈昱宁在搭建的临时篷里忙得像个陀螺,没闲下来一会儿,她做饭帮不上忙,就帮着包扎伤口,满营地查看受伤的人,期间有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孩子吃不上奶一直哭,她又从厨房找了些米汤送过来,喂着孩子一点点喝下去。
    大使馆这些人习惯性称她沈参,叫她时也总是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沈昱宁只是笑笑,隔着满地的人群,内心竟然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甚至来不及对那些枪声恐惧,心里的唯一一个念头,也只是保护好所有人。
    顾逢晟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里为她骄傲。
    下午一点,达木赞上空被轮番轰炸。
    所有人躲在办事处的地下室里,听着外面几近癫狂的战火轰鸣,只期待着还没赶来的人们能安全到达。
    但很快,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宋慕和她手下的几个员工还在市区外的坎瓦村部,一直没能联系上所以没人知道她滞留在达木赞,她几经波折打来求救电话,电话接通不久信号就中断了,再打过去,信号彻底断了。
    这时候,使馆里已经没有能用的人了。
    现下只剩下两名对达木赞完全不熟的翻译,还都是刚毕业不久的年轻人,吴大使一脸为难,沈昱在一旁听说之后毫不犹豫站起身。
    “我去吧,这里没有任何人比我还要了解这里,我去带他们回来集合。”
    她的神态和目光甚至都跟当初一模一样,绝决又坚定。
    吴大使直接拒绝,“这绝对不成。”
    她现在也不是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而且就算她是,他们也再不会让她去冒险。
    顾逢晟看着她一脸无畏站在面前,下意识上前牵住了她的手。
    他心里也有过自私的念头,可他也了解她,她想做的事想来没人能拒绝,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时候没办法对危险做到完全淡然,也会害怕她遇到危险,更怕失去自己的妻子。
    他想说很多话,可看到沈昱宁坚毅的眼,到底还是沉默了,只是将她的手攥得更紧,试图提醒她,他现在也很需要她。
    吴大使犹豫许久,还是答应了,脱下防弹衣交给沈昱宁,嘱咐她一定要注意安全。
    沈昱宁接过防弹衣,回头看向身旁的顾逢晟说了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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