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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公爷想着,王家有王书淮这颗擎天大树,已没什么叫他操心的,再过一两年,大约他也要回去。
    王书淮对外声称谢云初被找回了来,自有不少记恩的女眷前来探望,王家谢绝外客,女眷执意留下厚礼,光这半日的功夫,春景堂前面的花厅堆满了锦盒。
    沈颐和王怡宁等人听到消息,傍晚遣丈夫来打探消息,后知真相,又添了几分悲切。
    如此也好,一来孩子还有个念想,二来,也能杜绝京城官宦那些蠢蠢欲动的心,再有人寻到沈颐跟前询问谢云初近况,沈颐肯定了谢云初回府的消息,京城原先那些传言也渐渐消散。
    为了不辜负谢云初一番心血,姐妹们陆陆续续回到书院,继续授课。
    一切仿佛回到了正轨。
    入夜后,王书淮彻底瞧不清了,却还是亲自哄着两个孩子入睡,有了父亲的陪伴,孩子脸上也露出笑容,睡得也踏实多了,哄完孩子,王书淮沐浴更衣回到内室,独自一人坐在拔步床的床沿上。
    屋子里安静极了,没有一丝响动,明明只是一间极小的内室,他却仿佛置身某个广袤的荒原,无边无际的暮风裹挟着他,他不知来自何方,亦不知将往何处去。
    过去每每离京,他脚步异常坚定,去时意气风发,回时神采飞扬,当时不觉如何,如今才明白,那是因为家里有她,转身时有她挥手告别,回来时有她洗手作羹汤。
    她是他心里的根,没了她,他便如荒原的枯草,无根之浮萍。
    枯坐了不知多久,到精神极度疲惫时,人慢慢卧下。
    枕巾上残留着她的梨花香,转身将她的引枕抱入怀里。
    闭上眼,脑海映出那双干净纯澈的眸子,那里始终燃着一盏不灭的明灯,映照出他和孩子回家的路。
    那是不能为任何人替代的谢云初。
    冷杉费了两日功夫,将信王有关的邸报文书全部送来内阁后方的独属首辅的阁楼。
    王书淮不打算舍下孩子,将珂姐儿和珝哥儿一道带来了内阁,皇帝每日午时便来内阁所在的文华殿听政,王书淮过去请安,皇帝瞧见王书淮被覆住的双眼,唏嘘不已,宽慰一番。
    这几日王书淮都不曾上朝,各个要害部门均是他的心腹,整个官署区照旧运转,只每日有要闻便来讨他示下,王书淮独自坐在案后,听书童读阅文书邸报,一面在心里琢磨信王可能的去处。
    珂姐儿做小公子装扮在院子里采花,珝哥儿跟着翰林院一位年轻的夫子在堂屋里认字读书,冬宁也穿着小厮的衣裳伙同明贵陪伴左右。
    一日珂姐儿蹦蹦跳跳不小心跑去了前面正殿,珝哥儿也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恰恰皇帝正与几位大臣议事,瞧见门口探出两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十分讶异,问道,“内阁怎么会有稚童?”
    宫人看了珂姐儿姐弟一眼,轻声回禀,“陛下,这是王阁老家里的一双儿女。”
    皇帝顿时明白了,幽幽轻叹一声,朝珂姐儿招手。
    珂姐儿高高兴兴跃进来,先朝皇帝屈膝请安,珝哥儿也有模有样作了个揖,谢云初教导他们见到长辈行礼,姐弟俩牢记在心。
    珂姐儿见皇帝神色和蔼便好奇问,“您是谁呀,以前怎么没见过?”
    宫人眼中惊异迭起,正要斥责,为皇帝抬手给挥退,他俯身过来,温润地笑道,
    “朕是皇帝。”
    “皇帝是什么?”
    “皇帝是天下之主。”
    珂姐儿眼珠儿转悠片刻道,“您既然是天下之主,能否帮我把娘亲找回来。”
    皇帝眸光一涩,心疼地没有说话,默了半晌道,“叔叔一定竭尽全力。”
    接下来几日,王书淮白日在内阁查阅资料,傍晚带着两个孩子回府,有了爹爹的陪伴,孩子们情绪比先前要平缓了许多,这个空档,王书淮听闻谢晖病危,又亲自走了一趟谢府,坐在谢晖卧榻前,望着昏迷不醒的岳丈允诺,
    “初儿和佑儿没有死,他们是为信王所劫,您信我,我一定把他们寻回来。”
    明夫人见王书淮语气格外笃定,重新燃起了希望,
    “找到证据了吗?”
    王书淮默了默,“快了。”
    随后明夫人便拿王书淮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谢晖塌前唠叨,盼着谢晖早日醒来。
    谢云初离开的第二十日,王书淮吃了几服药,眼眸有所好转,只是依旧看不清文书,每日浩如烟海的文书一卷卷被摊开,又一卷卷被挪走。
    大晋各地郡县每三日均有邸报送来京城,以叙述各地近况见闻,王书淮过去均有阅览邸报的习惯。
    他心思缜密到,将所有六月二十八日往后的邸报都调阅过来,以防自己漏去重要线索。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某一日午后,王书淮撑额闭目养神时,突然听到书童吟道,
    “六月二十九卯时末,保定府上空出现不明飞行物,状似孔明灯…”
    王书淮听到这,思绪猛地一顿,“等等!”
    “你再说一遍?”他屏住呼吸,总觉得冥冥中寻到了一丝线头。
    书童于是再读了一遍,王书淮脑海有电石火光闪过,
    六月二十九,可不就是初儿出事那日吗?卯时末,也对得上,
    那声尖叫从水面半空传来…
    有状似孔明灯的不明飞行物掠过上空…
    只觉那层笼罩在面前的迷雾有散开的迹象。
    王书淮心猛跳了几下,连忙吩咐,
    “你再把成玄先生的色目寻来。”
    前几日他将信王麾下所有心腹将领资料过了一遍,记得成玄先生的记载里有一条,他擅长机关阵法。
    书童很快又寻来成玄的色目履历读一遍,王书淮一面听着,眼眸深深眯起,
    会不会是成玄做了什么奇门机巧,让信王悄无声息离京?
    寻到线索的王书淮精神大作,立即唤来冷杉,“你今夜夜探信王府,将成玄先生的旧物,全部捎回来。”
    冷杉没让他失望,从成玄先生房间的暗格里寻到了一些废弃的孔明灯图纸,王书淮瞧不清,冷杉形容给他听,
    “上方有一类似孔明灯的巨大灯幕,灯幕下方用绳索吊着一个灯架,灯架四四方方,上头可容纳四五人…”
    原来如此。
    王书淮消瘦的俊脸深深埋在掌心,心底的巨石被移开,他慢慢吁了一口气。
    总算弄明白信王是如何离京的,
    难怪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原来当真可以插翅而飞。
    这一刻,恼怒是有的,更多的是庆幸,庆幸云初还活着。
    到了七月二十五这一日,终于有人在下游通州河段寻到一具尸身,这具尸身与当初从香山寺出现的黑衣人衣裳一致,可见这是春祺嘴里的第四名十八罗汉,也就意味着有第三方人在场,这个人毋庸置疑是信王。
    已对外声称谢云初在府上养病,王书淮不敢大动干戈,只悄悄吩咐人沿着京城保定这一条线路去查,摸到孔明灯行驶的方向。
    冷杉和齐伟带着暗卫兵分两路明察暗访,终于在八月初一这一日,摸到了南阳一片山脉附近。
    听目击的农户声称,当时孔明灯已飞的极低,这么一来意味着,孔明灯降落在这附近,未免打草惊蛇,冷杉留下齐伟盯着动静,自个儿返回了京城。
    八月初三,早秋的夜已有了几分凉意。
    珂姐儿穿着一套丝绸缎面小宽衫,乖巧地拱在罗汉床上睡着了,珝哥儿窝在王书淮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盹,黑长的眼睫有一搭没一搭垂着,似睡非睡。
    王书淮眯着眼坐在圈椅里,将手肘的孩子搂了搂,让他睡得更踏实些,珝哥儿小嘴翘得老高,小脸缩在爹爹肘怀,渐渐进入梦乡。
    王书淮双目依然未完全转好,能隐约瞧见冷杉的轮廓,再细的便辨不清了。
    冷杉坐在他脚跟前的锦杌上,低声禀道,
    “那一处名为卧龙坡,曾是孔明先生的故居,后来为成玄所买下,他有一徒弟名为孔维,承成玄衣钵,此人性情憨直,十分专注,其在机关阵法上的造诣犹在成玄之上,江湖时常有人寻他买卖兵刃暗器,人称‘鬼谷子’,那卧龙坡前水后山,布满了奇门遁甲,贸然攻上去恐死伤惨重。”
    王书淮瞳仁血丝未褪,将那抑在眼底的兵戈之气映得灼然,
    “让高詹去皇宫请旨,以剿匪之名,连夜带兵悄悄围困卧龙坡。”
    第113章
    孔明山庄分东西两个跨院,信王让姐弟俩住东跨院,他住西跨院,左右两条横廊相接,前廊四面敞开为正厅,后廊用做膳厅,东跨院有三间屋子,足够谢云初姐弟居住,可谢云佑却是寻来一张长塌,每夜卧在姐姐门外。
    这是把信王当贼防。
    信王给气狠了,却拿谢云佑没有法子。
    他若是想要一具身子,这些年什么女人没有,他要的是谢云初这个人,
    晨起,谢云初洗漱用膳后,照旧来到孔维的阁楼。
    一月有余的相处,她凭着自己灵巧的双手成了孔维不可或缺的助手,大大提高了孔维锻造兵刃,研制飞车的效率,孔维对她日渐信赖。
    谢云初得了空便游说他,
    “孔大哥,我夫君是内阁首辅,他极是惜才,你有这等旷世之能,应该在军器监效力,如此也能造福大晋军中,造福百姓,我想你师傅投身信王麾下,未必不是抱着济世的志向,信王已失势,也不可能东山再起,你跟着他,只会埋没这一身的本事。”
    孔维埋头手中活计,信口答道,“我师父着实是想效仿诸葛孔明,成就一代伟业,可惜我无师傅之远见,胸无大志,仗着些本事,在江湖上混口饭吃亦是知足。”
    谢云初见利诱不成,便威逼,“信王失踪,陛下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你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朝廷追上来,你要受池鱼之灾?”
    孔维第一反应是孔明山庄固若金汤,谁也攻不进来,转念一想,朝中有炮火,一旦发现信王下落,保不准万炮齐发,设计再精巧的山庄也会毁于一旦,“等你夫君找过来再说吧。”
    谢云初小脸一跨。
    倒不是王书淮没有这个能力,就怕他没有这个精力,信王做的天衣无缝,他兴许真以为她死了,朝政那么繁忙,西楚初定,他会放弃一切,孤注一掷来寻她吗?
    谢云初心里没有答案,不甘不愿出了阁楼,瞧见前面石阶下立着一人。
    信王手里端着一个木盘,上头搁着一盅紫砂杯,目光直直看着她。
    谢云初对上他那双沉郁带着几分锐利的眼,下意识闪躲开,信王的锐利与王书淮不同,眼神锋锐得如同鹰勾,仿佛她是他的猎物。
    谢云初照旧无视他,往旁边折去,来到阁楼前小小的木亭里。
    信王跟了过去,将那碗红参汤搁在她面前,温声道,“你这几日清减了,身子要紧,这是我给你煮的红参汤,你喝一盅。”
    唇红齿白的姑娘到了他这里瘦了一些,那双黑幽幽的眸子越发显大,他看得心疼。
    谢云初这些日子从未跟信王说过话,对于他一切的示好置之不理,今日实在有些沉不住气了,喝了他一句,
    “你打算拘禁我到什么时候?一辈子吗?”
    信王粗粝的指腹轻轻捏着杯盏,凝望她精致的眉眼,语气沉稳开口,
    “怎么会呢,一年而已。”
    谢云初冰凌凌盯着他,“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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