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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不让你出门。”
    凌昭的手平稳抚上何皎皎的背脊,他绝口不提老祖宗。
    他早就做好取舍了,“你身边的人我都清理干净了,你想去街上逛逛多带点儿人,我月底出发去勝南,最迟两个月……”
    他伸手给她擦干净泪,少女眼角湿润,漾出了恨意。
    她微嘲笑道,“凌昭,我究竟哪一回等到过你?”
    她推开凌昭僵在半空的手,转身离去。
    何皎皎当下喊了人备车出府,听到她要进宫,车夫讪笑擦汗,不肯动弹。
    日头晒得何皎皎头重脚轻,她口干舌燥,分不清心中是恼是怒。
    她气性上了头,推车夫下去,一把夺过了缰绳。
    凌昭没有露面,丫鬟小厮婆子们涌上前,烈日下跪了满院求她,“娘娘,您别为难奴才们了!”
    能出门,但是不许进宫。
    僵持许久,何皎皎把缰绳扔给了车夫。
    她热得一头密汗,躁意不止,声音疲惫,“不进宫了,上南山寺。”
    可她彻底跟凌昭怄上了气。
    “雪蕊,收拾几件素衣,我们去南山寺小住一段时间,为老祖宗祈福。”
    没人再拦她。
    当日下午,何皎皎在南山寺安顿下来,片刻后浩浩荡荡佛寺进了六百余羽林卫,守住了她落脚的后院。
    何皎皎净手燃香,坦然处之。
    后头凌昭来看了她几次,何皎皎皆以法事不能中断为由,一次不肯见他。
    却抵不住午夜梦回,她时常回想,她口不择言拿话刺他时,凌昭垂睫掩住眸中一瞬慌张的无措模样。
    这不该怪他。
    可他们该怎么办?
    何皎皎这一小住,在南山寺住了大半个月。
    凌昭二十六走,雪蕊话里话外,在劝何皎皎回去了。
    何皎皎请主持给太后做的最后一场法事,在七月二十四晌午结束。
    炎阳照琉璃金瓦,璀璨刺目,何皎皎眯起眼看沙弥们收了依仗。雪蕊搀她回屋,边走边斟酌着开了口,“娘娘,奴婢领人去收拾东西了?”
    她换着花样催何皎皎该回去了。
    何皎皎敛眉盯着鞋尖儿小步往前走,脸上神情不明,半晌没吱声。
    雪蕊便当她默许,扬了笑,乐呵呵喊来几个婢女忙活开。
    何皎皎依旧不得展颜,伴着两个小丫鬟进了厢房。
    门扉刚一开合,面前却是雪亮一晃,小丫鬟们的尖叫戛然而止,两名彪形大汉迅疾抬手,打晕了她们。
    “不许出声,不然要了你们的命!”
    刀横在何皎皎脖颈前,许是看出她穿戴非寻常人家,汉子暂且未对她下手,仅仅凶狠威胁道。
    外边喧嚣另起,“娘娘,王统领来报,说有禁军搜查嫌犯过来,让他拦外头,您看……”
    王统领,是凌昭调来护卫何皎皎的羽林卫将领。
    雪蕊推开了半扇门,脸霎时惨白,僵在门口。
    冷汗滑落脸颊,何皎皎屏住呼吸喊她,“雪蕊,本宫似乎染了暑气,想歇一歇,你守在门口,别让人吵着本宫了。”
    她难得用了本宫的自称,为得警告不知何时潜入她卧房的匪徒,不要轻举妄动。
    雪蕊点了点头,刚要关门,何皎皎身后汉子一扬刀,“进来!”
    “等等。”
    一道男子低哑声音从里间传出来,里边似乎躲着的人还不少,慌忙几声主子喊过,珠帘撩起,男子扬声,“令仪?”
    何皎皎愣了愣,她极快回神,转身看见了门厅处同样神色震惊的凌行止。
    他着了青袍,身形萧索,一手捂了左肩,大片血迹染开,怔然望来。
    在各方势力围追堵截下,凌行止没能逃出京城去,他东躲西藏数月,行踪最终败露,慌不择路奔逃,遇着了何皎皎。
    不,何皎皎想,是菩萨显灵了。
    凌行止撞到她手上了。
    还喊她那个烧死在火里称呼呢。
    何皎皎内心冰冷讥讽,想要笑,可她面上稳住了,少女睫毛轻颤,红了鼻尖,抖下一串泪来。
    她声嗓怯怯,含着委屈,“太子哥哥?”
    雪蕊抖着手关上门,听着屋里的啜泣,胆战心惊。
    汉子们放下刀,何皎皎脚步踉跄,随凌行止进了里间。
    “太子哥哥……”
    她仿佛站不稳,扑过去揪住凌行止衣袖,靠他掺了一把才没摔,哭得不能自已,“温荣姐姐和嘉宁姐姐都死了,他们不让我见老祖宗。”
    “凌昭、凌昭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说其它,何皎皎扑在凌行止怀中,只哭她自己的。
    男人僵硬许久,神色晦暗不明,终踌躇一叹:“令仪,你…不怨我么?”
    何皎皎泪流满面的摇头,怨他又能如何,她貌似伤心不已,只哭。
    哭老祖宗,哭她在宫变之夜无辜丧命的姐妹们,哭现在的凌昭有多冷漠残忍。
    她仰起脸,眸中带泪,似喜却悲的一笑:“太子哥哥,我还以为你也死了呢。”
    凌行止眸中警惕退去,他微微侧首,避开何皎皎目光,手落到她单薄肩膀上,开始哄她了。
    像以前一样。
    何皎皎只是个深宫长大的懵懂少女,如果不是被凌昭带着胡闹,她最是乖巧懂事的。
    凌行止看着她长大,知道她的,突逢巨变,可令仪心软,舍不下他们数十年兄妹情。
    她和凌昭的婚事,在京中成了笑料,刚成婚时,荣亲王夫妻不和的传言便漫天飞,到现在更是愈演愈烈。
    凌行止想,天地君亲师,纲常伦理,何皎皎容不下凌昭跟着苏家谋逆。
    之前若非她给苏月霜透漏风声,让他提前有了准备,他早已成了阶下囚……甚至一命呜呼都说不定。
    因而,凌行止拭去何皎皎的泪,温声问她:“令仪,以前是太子哥哥糊涂,你能帮帮我么?”
    第76章 旧相识
    ◎有位旧相识需得何皎皎去见一见◎
    *
    末时一刻, 何皎皎找了凌昭点给她那几名“手上有功夫”的婢女们。
    她要回府,不想让任何人发现。
    婢女们还真有法子。
    半个时辰后,正赶上众多香客往返, 何皎皎换了衣裳,另坐了一辆马车进城。
    马车并未驶进荣亲王府,在隔了一条街的小院前停下。
    婢女们领路,带何皎皎进了小院耳房里, 壁上一副戏蝶挂画挪开,墙挪砖倒,露出一条昏暗密道来。
    何皎皎扯了扯嘴角, 莫名想发笑。
    弄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她跟着婢女东拐西拐, 再见夏阳时,她们从一座假山后出来, 便到了荣亲王府后院。
    婢女躬身道:“王爷这时应在府上,奴婢去寻?”
    何皎皎摆摆手,让婢女们都退下了。
    漆红抄手游廊环亭台阁楼, 目光探过水榭池塘中的茂密碧荷。
    她看见凌昭了, 他坐在前方凉亭的石阶上, 旺盛草木遮挡,身形隐约。
    何皎皎走了过去,她没想好该如何跟凌昭说, 因此脚步很慢,踩着蝉声走了许久。
    风倾翻荷浪, 四处声响嘈杂, 凌昭竟没发现她靠拢。
    而何皎皎下了回廊, 停在檐角阴凉处。
    她看清了凌昭在专注何事。
    何皎皎从未想过, 竟会有…撞见他与白猫玩的时候。
    蝉鸣轻躁, 蛙塘水沉,树荫遮过凉亭的一角,浓绿盎然。
    凌昭曲着长腿,他从来不太讲究,差不多是坐在地上了。胳膊搭着膝盖垂下去,手里捻了根纤长的狗尾巴草,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
    白猫探起圆滚滚的身子,不太灵活地去扑狗尾巴草的头穗。
    凌昭似乎看得入神,瞌下的长睫掩住眸中神色,唇边噙着浅笑,周身闲适宁静。
    猫笨,扑着摔在他脚边。
    它便犯了懒不肯起来了,滚来滚去蹭着凌昭长靴,伸爪子去拨他的小腿,叫声奶糯。
    凌昭弯腰去抱猫的时候,发现了何皎皎。
    他面孔上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在何皎皎面前,一直不待见白猫,前些时日还拿白猫来威胁她,结果被她撞到了心口不一的现行,不免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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