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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璋可不想为这种人花太多时间, 于是他就直接找上门。
    李岱笑脸相迎, 心中欢喜。即使他没有争取到天工学子又如何?本尊亲临,还怕没有好收成和好政绩吗?
    即使顾璋在账目上再厉害,可他并没有在账目上做任何手脚, 他都是实打实往下发掘,从百姓身上收一点孝敬。
    “顾大人, 您尝尝这是我们当地的桑叶茶。”李岱手掌做了个请的姿势,笑容依旧并没有太慌。
    顾璋也笑:“看来李大人为官清廉, 生活俭朴。”
    顾璋分明是在笑,可李岱见了,心不由紧绷了一下, 那笑意不带什么攻击性,却偏偏让他感觉到一股威严迫人的气势。
    李岱心中已经开始犹豫起来, 到底是查到了什么?还是这本就是在京城高官中熏陶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带上的气势?
    寒暄了几句,顾璋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就提出要履行御史的职责,查阅府衙中的账册,田籍册等东西,“食君之禄,为君分忧罢了,李大人无须多虑。”
    无须多虑?
    都这么说了,他怎么能不多想,这肯定是点他的吧?
    顾璋这么来回几次,再看衙役们的表情,还有取来账册和田籍册的速度,心中已经有了预感。
    他脸上笑着,嘴上也说着让人宽心的话,可手上却准确无误地从一堆册子中,取出前年和三年前的田籍册。
    李岱脸色都微微白了几分,后背有一丝冷汗冒出来,再看顾璋身上从一品大员的官服,瞬间如坠冰窟。
    顾璋随手翻了翻,指着前年田籍册上的一片土地:“李大人可有想说的?”
    对上顾璋笑如春风般的表情,李岱只觉得浑身发冷,这不就是前几年他几次改变政策,让许多百姓应接不暇,最后为他们李家添置了一批土地的村落吗?
    不过即使浑身冰冷,甚至能听见自己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李岱也努力保持面色如常,还装作探头去看,然后努力回忆的模样:“我对这个村子有点印象,这两年雨水有些少,此地的收成是少了些,下官定会督促他们努力,让今年收成提高,缴纳足额的粮税。”
    “怕不是因为天气原因减产吧?”顾璋随口吐露了几个村子的名字:“李大人可有印象?”
    李岱再也维持不住表情,面色瞬间惨白,他甚至不敢再与顾璋那双满是笑意的眸子对视,只微微低着头避开,盯着顾璋的袍角看。
    盯着这一身代表了身份和地位的深色官服,李岱脑海中竟然再浮现不出那张年轻带笑的脸,哪里还敢因为年纪有所轻视,这简直是魔鬼!
    顾璋才来他们这儿几天?怎么就能这么清楚地查到这么多细节,甚至能准确无误地说出村名来,那是不是代表他使计谋夺而来的田地数也被查清了?
    还一副温和的笑脸!
    简直是披着羊皮的狼,还是头心黑的狼!
    李岱眼前一黑,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却不得不向这个比自己还小许多的年轻人俯首低头,痛哭流涕道:“下官受人蒙蔽,一时糊涂啊!”
    等此人处置完毕,顾璋便觉得这法子不错,便写了个小故事登报。
    小故事的主人公就是那个鼓起勇气来举报的农人,不过为了他的安全考虑,顾璋用了化名。
    被抢占了田地,报官无门,受到几次欺压的普通农人,在身边人都麻木死心后,独自一人克服重重困难,一腔孤勇,当街拦车。最后成功讨回了田地,惩治了恶人,不仅得到了银钱奖赏,还成为了十里八乡的英雄。
    这个故事俗套,但现在哪有人为种田的普通农人写故事话本?
    要么是会武功的侠士,要么是书生的故事,这让许多底层的百姓太有代入感了。
    “这人和我们村的李大牛一模一样,那暴脾气,性子又憨又直!”
    “这可真倒霉,要么卖儿卖女,要么把田抵押出去,可这田一旦到了富贵老爷手里,哪里还赎得回来?”
    看前面越压抑,越愤怒,越感同身受,后面就越忍不住为他担忧。
    看到他去找村人,却个个都劝他:“算了,咱斗不过的。”“他们都是当官的,肯定护着自己人。”“别费这个力气了,小心大人生气,你家最后几亩田都保不住。”
    听到这些话,心都揪起来了。
    他们这些小人物,不怕折腾,不怕麻烦,也不怕走远路走得脚底磨得满是血泡,但真的是再禁不起一点打击和报复了,扛不起一丝风险。
    “小心最后几亩田都保不住。”
    “要是被发现,路上把你的腿打断,往后的日子可咋过?”
    这下,原本义愤填膺地骂那些消极麻木的声音,顿时弱了下来,他们估计也会这么选吧?
    在这样极度悲凉无奈的心绪中,选择独自一人出发的王大牛,仿佛全身都镀上了一层光,显得那样勇而无畏。
    看到他途中辛苦,都忍不住为他打气,一定要坚持啊。
    看到最后真的成功讨回公道,那种从悬崖底一跃飞到天上的刺激感,直让人高兴得狠狠挥舞一下拳头,更有甚者兴奋得跳起来。
    跟随着王大牛的视角走完这大起大落的一遭,看到王大牛成为十里八乡的英雄人物,更是浑身舒坦得每个毛孔都张开,像是在大夏天里喝了一碗井水里冰镇过凉茶。
    仿佛心底都升起无限勇气,他们也能成为这样的英雄!
    举报的农人偷偷拿钱买了一份报纸,宝贝般的藏了起来,顾大人写的这是他!
    虽然他也有些疑惑,他没有在半路摔跟头,也没有走得满脚血泡,但他还是笑眯眯捧着报纸,一遍遍地去听书生讲的故事,肯定是他!
    于是乎,顾璋的船队每停留在一个都府,若这个都府有贪官污吏,或者官员、富商、势力做恶事,总会有好些百姓挺身而出。
    或检举揭发他们的恶行。
    或跪地哭诉他们的冤屈。
    百姓无不相告,作恶之人藏无可藏。
    贪官搜刮的民脂民膏被查收,按照户籍平分给当地百姓。
    被抢占的田地、被强娶的少女……
    明明是被欺负却落得名声尽毁,最终投湖的良家女;明明是救人,却被强判成杀人犯打入打牢等秋后问斩的屠夫……
    沉冤得雪之唤他“青天大老爷”,在村口立下石碑,建造生祠,感念他的恩情。
    顾璋似乎没有什么不敢做,似乎没有什么人不敢得罪,仅这一点,就足以让人咋舌。
    有贪官被强行押走前,还死死盯着顾璋道:“我就不信你一分不贪,从不利用职务之便牟利!你很快就会遭报应的,我在下面等你。”
    顾璋嗤笑一声:“那你慢慢等着。”
    他还真不屑去贪那三瓜两枣的,平白闹得心里多些事,更没无耻到为钱财权利这些身外物,去颠倒是非黑白。
    顾璋的雷霆手段震慑了一批人,也在百姓中有了更高的名气和声望。
    有闻风丧胆的,自然也有闻声而来的。
    曾经在刚赤府合作过的贺家,竟直接找上门来。
    贺家主容光焕发,与四年多之前相比,像是年轻了一截:“草民贺知道见过顾总督。”
    “贺家主无须多礼,”顾璋笑道,“几年不见,看来贺家主过得不错。”
    “托您的福!”
    这话还真不是客气,贺家承接下这个事的时候,知道好,但没想到后续会比他们预料得还好许多倍。
    四面八方的树一种好,刚赤府产量也提升了,甚至把交战多年的匈奴也打败了!
    一时间,信道家、佛家、五行八卦的人都来找他们贺家种树“布阵”,还指名道姓要“顾璋同款”
    更巧合的是,先有当地府衙的官员说漏了嘴,说这是顾大人布下的化解煞气的大阵,尽管被顾大人否认了,但后来又有知名道长,亲口承认那方大阵的玄妙。
    一时间,贺家的生意火爆得不行,最火热的时候,甚至都排到两年之后了!
    不管信的、不信的,都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纷纷想要布一个阵。
    尽管也有选别家的,但贺家终归是被选得最多的,这几年,他们贺家财源滚滚,一飞冲天。
    贺知道都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刚赤府那些树,真的是个大阵?他们贺家在其中沾染了因果,也得了一部分阵法反馈的福泽。
    想到这里,贺家主态度更友好了,也十分会说话地恭维道,“贺家这点成绩,还是万万比不过顾大人您这几年的政绩。”
    早就打过交道,贺家主知道顾璋不喜欢太多寒暄和推诿,也不需要一遍遍设宴摆酒邀请,才愿意放下架子勉强松点口风。
    顾大人并不一竿子打死他们这些商贾,也并没有歧视之意,更不会捏着权利作施舍的态度。
    贺家主直入主题道:“顾大人可知口江庄一带江水泛滥的情况?”
    顾璋自然知道,这就是当年他师父燕先梅修水利工程,伤了腿,还在常常在水中行走检查,劳作过度,最后导致股骨头坏死的地方。
    当初这个地方,可不只是简单用泛滥二字形容。每隔几年,就会有滔天洪水冲到陆地上,淹没粮田,冲垮房屋,数不清的人淹死在水中,饿死在饥荒中。
    可偏偏此地水土丰沃,气候也对作物生长十分友好,粮食产量比别处高许多,即使要面对凶恶的天灾,百姓也没法狠心离开故土。
    燕先梅的辛苦没有白费,他处处警醒,每每亲自视察,故而当地水利工程修建得极为扎实,没有被层层贪污掉,更没有半点偷工减料。
    这么多年过去,早年修建的水利工程依旧保护着当地百姓,是他们的保护神。
    再也没有原来那么凶险的洪水,也很少有原来那样大批的百姓因此丧命。
    但有些事总是没法十全十美,早年被冲毁的岸边土地,已经失去了草木屏障,水土流失得厉害,再加上这些年偶尔越过屏障水流冲刷,有大片土地变成了松软稀泥般的劣地,等夏日暴晒之后,又干裂炸开。
    偶尔有大水,保命没问题,但跨过堤坝涌进来的水流泛滥成灾,总能浸泡田地,导致粮食减产。
    更年复一年地吞噬耕田,逼得离水近的村落步步后退,耕地线大约三年后退1-3米。
    顾璋饶有兴趣:“贺大人有想法?”
    贺家主随即掏出了一份“计划书”,这份计划书看着就很舒服,显然是在几年前那次竞标中留下了经验。
    贺家主道:“十多年前,大伙都还以为这是江里的水怪作祟,每隔几年发怒,想要得到供奉。良田逐渐变成荒地,也是因为水里的妖怪法力更强了,也不满大伙修了堤坝拦住它。”
    顾璋:“……”
    他已经习惯了,所有理解不了的事情,总归要推到鬼神之力身上,什么“怨气”“煞气”“神仙”“水妖”都是这样。
    贺家主继续:“贺家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几年前您在报纸上刊登了那篇文章。贺家很快就想明白这不是水怪,而是缺了植物巩固水土。”
    他苦笑一声:“其实也并非只有我贺家看出来了,但其中耗费的钱财巨大,而且因为不知何时会来的大水风险重重,更难的是见效太慢,许多官员怕是也不想为后人做嫁衣。”
    自己辛辛苦苦忙活一场,最后功劳不一定有,有的话,还很可能最后落到别人头上。
    主要是也没怎么死人,只是隔几年减产,谁也不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做这种投入大,收获小的事情。
    顾璋翻开贺家主写的计划书,有趣了,颇有几分他的风格!
    贺家主观察他的表情,当即笑道:“若您觉得不错,到时候绝对不用您出一分钱,四周富商都会争着抢着为您投钱做这件事。”
    如果这个世界有彩票,顾璋觉得自己肯定赶紧去买几张,最近运气实在是好。
    这个漕运总督,当得顺利过头了。
    顾璋听完贺家主的计划,满意点头道:“行,就按你说的办。”
    在迷信这种事情上,挣过大钱的商贾,家财万贯的贵人最舍得花钱了。
    时至今日,顾璋也放弃治疗了,迷信就迷信吧,何尝不是一种心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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