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花园本来是驛馆后头一名富豪人家的园子,李铭以「正当」的名义把园子徵走,还把驛馆的围墙打掉重砌,足足把驛馆扩张十来顷地。
花园里装饰的很豪华,本该在冬季凋谢的花卉显然经过细心栽培过后也能盛开,在园子外头还围着五、六把火炬,主要是怕胡亥在户外待久了着凉。
这时候,从外地郡县赶过来匯报的官员也相继抵达,他们在底下朝胡亥报告,胡亥则在上头跟五名美艷的女子调笑。
五名女子都围着胡亥,其中还有一个直接躺在胡亥怀里,胡亥给她餵酒,然后捏着她的脸颊,完全不管官员们匯报的内容,只是听见底下没声音了,他就挥挥衣袖,让下一个继续,由官员匯报的字句则是交给一旁负责纪录的事务官撰写下来。
在此地聚集的官员大大小小加起来有数十人,所有与长城能扯上一点关係的几乎都被胡亥一道命令给找来,他们在匯报中途,甚至能听见胡亥身边女子的笑语比他们说话的声音还大声。
所以在他们之中比较聪明的马上辞官,更聪明的则是卖力諂媚胡亥让自己升官。
好不容易官员匯报完了一阶段,胡亥只是淡淡说着:「乏了。」
李铭立即把酒席摆上,舞妓叫上,让官员们全部落座在两旁的座位里不许他们再说任何一个有关长城的字,胡亥看着眼前满坑的财气酒色,本来挥霍无度放浪享乐的本性就在这时候完全展露无疑。
直到赵高出现,胡亥纵情大笑的神情才有一刻消缓。
赵高一早醒来头疼欲裂,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他还清楚记得昨晚结义大哥姬丹频频对他劝酒,饭菜没吃几口,胃口倒是给酒灌饱了,这几天姬丹总藉酒抒怀,昨晚却特别愁苦,好像有满腹的话语如鯁在喉,但终究还是没有明说。
就在赵高打算今天要好好与姬丹谈谈,一起身,就发觉自己身体酸疼无比,不仅如此,身上的衣服早就凌乱破裂,下半身还有血跡。
他呆坐片刻,脑子越清醒就越觉得身体底下的孔洞越钝痛,而他身处在驛馆,能对他做出这种事的还会有谁?
赵高缓缓起身,心里虽然意外,但大多是意外胡亥已经两、三天没碰他,怎突然昨晚来了,可他却没有印象。
他随随便便将自己收拾好,胸中很是鬱闷,一开门,就听见远远有丝竹之声,他叫了侍婢过来问话,才知道原来胡亥正在花园里进行午宴。
这下子赵高就傻了。
按照过往的经验,胡亥总喜欢在完事后拉他去沐浴换衣,可方才的情景完全不是这回事,结果对方此刻正在享用盛大的午宴?
赵高揣度着胡亥的心思,拖着脚步走,在前往花园的路上有经过马厩,一过马厩,他整个人就愣住。
他失魂地衝了过去,在马厩旁边有一个临时搭建的牢房,里头五花大绑吊着一个人,那个人正是姬丹。
「丹大哥!」
姬丹听见这声凄切的叫唤马上就张开双眼,他的双手被缚,就掛吊在樑上,左右脚分别拖着十来斤的铜块,压根儿是逃不掉。
他只是对着一脸诧异的赵高回以凄惨一笑,「……子尧,看到你还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快走吧,别让人看见你跟我在一起。」
「他──」赵高讶然道:「他难道发现你是──」又唯恐被旁人听见,马上噤住了声。
姬丹看似虚脱,气若游丝,「我不晓得,天刚破晓我就被官兵捉来,什么理由都没给。」
赵高激动不已,扯着牢房上的锁鍊直呼:「不行!我要去找他!」
「子尧,不要轻举妄动!」姬丹喊住了他,一时岔力,忍不住咳了几声,哑声道:「别让我害了你……」
「大哥──」
赵高悲切地喊着,转瞬间似乎明白为何胡亥上了他的床却异于往昔。
──那可恨的嬴政之子,只不过是在凌虐他罢了!
想到这儿,他全然不顾姬丹的劝告马上跑去找胡亥,当他来到花园午宴现场,就看见胡亥像是个傻瓜一样被女人餵着吃饭,赵高双肩颤抖,发出几声悲伤且愤恨的冷哼,才一步一步走上了面见胡亥的阶梯。
阶梯只有五阶,上阶后就是胡亥的一张桌席,很宽大,上头摆满了佳餚美酒,旁边还坐着一个美人。
赵高浑然未觉旁人的阻拦,就连李铭见状况不对头把赵高拦了两次都没成功。赵高走上阶梯与胡亥对视的时候,这午宴的周围都静了。
「放了他。」
胡亥把目光从女子的脸上移开,然后缓缓看向赵高。
他勾着唇,似笑非笑道:「赵高,你现在是用哪种身份跟我说话?」
赵高一时语塞。
胡亥很满意自己一针见血,他不再看赵高,逕自抚弄着怀中女子纤细的腰枝。
「你若是用中车府令的身份,就跟着其他人一样跪在下边,如果是用公子太傅的身份,就站在阶下等着,如果是──」
轻蔑的语气嗄然而止,但赵高却听的很明白。
能与他胡亥站在同个地方的,除了他旁边这些供他狎玩的身体,还有谁?
赵高全身颤抖,他说不出他的心里到底是生气还是难过,但是他觉得自己受辱,奇耻大辱,因为他连他身为男性最后的一丝尊严都被胡亥当场践踏。
最使他怨恨的,就是这一切并非侮辱而已,而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忽然间,赵高仰天苦笑,声声凄厉,李铭在旁边领着官兵伺机而动,这时,全部人都看见赵高对胡亥出奇镇定地开口。
「我知道,你们秦国就是想对我们赶尽杀绝。」
除了因为燕太子丹的身份暴露,赵高想不出第二个胡亥会挟持姬丹的理由。
胡亥听见赵高提起「秦国」二字后就隐隐察觉事情不单纯,那些本来要跟赵高赌气的怒火在这时候居然无端灭了一半,没想到赵高忽然拿起桌上的陶盘,「匡──」的砸破,把裂开的盘口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他沉声道:「想要我们死,何必你动手?」
说完,赵高就用那陶盘裂口朝自己的脖子上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