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听歌还在宫门外侯着。
看样子应该下朝了,可颜师古还没出来,估计又直接去弘文馆了。
今天一早上不见兵士演练,或许是因为那什么罗艺反了吧。广场里站的都是些看上去像是有级别的武将。各处人马都在忙着调遣。
这时,宫中几个太监疾步跑来,径直跑到林听歌面前,态度温和地问到“可是南浔县男,林听歌?”也难得他们一路跑来,虽然因为跑步满脸红润,竟然还能不气喘着说话。
南浔县南,那又是什么地方?
林听歌正思索着,几个小太监借机在那调节呼吸,却又不会让面前的林听歌感觉到他们的气喘,但胸口却因为剧烈的跑动在那此起彼伏。
“我是林听歌,来自南浔村”。当下,林听歌只好这么回答。
那领头小太监又笑到“哎呀,都是某的错,南浔县男还不知道吧,因为进献仙药有功,高阳公主年前已经痊愈,高阳公主可是陛下跟前最受宠的公主。陛下刚刚得知进献仙药之人已经来京,所以陛下就下诏,封你为南浔县男,享邑三百户。”
还没等林听歌反应过来,领头小太监又道“今日皇上政务繁忙,你看这人来人往的。所以陛下就一切从简,令我等把这赏赐送来。”
说罢,那太监从怀里拿出一个两三寸见方的黝黑木匣递了过来。
林听歌接过木匣,低头看了一眼,耳边飘来“南浔县男,这是陛下御赐的“国之重器”,陛下还说,一定要细细品鉴,咱家回去复命去了。”等林听歌抬头,那几名太监已在十丈之外了。
“听闻宫中高手众多,而且多以修习内家功为主,想不到,几名小小公公,年纪轻轻,看上去只怕不会比自己大多少,竟有如此功力。”林听歌不由暗暗钦佩。
那几名小太监绕过了显德殿,看看周围无人,都停下脚步,接着大喘起来,喘着喘着突然一起大笑了起来。
“呼呼~”,其中一个满脸通红的小太监问到,“大哥,咱大唐创业以来,以前有赏过这样的“国之重器”吗?”。这三个小太监竟然以兄弟相称。
“二弟,我入宫快十年了,别人都是赏金赏玉的。这南浔县男、这也算是独一份的奖赏了。”被叫做大哥的,是个皮肤偏白的小太监,边大口喘着粗气边回答。
“大哥。那,皇上让我们速去速回,又是为什么?”另一个黑脸的小太监又问到。
“三弟,你们入宫晚,不懂当今皇上的、圣人心意,其实,他有时就是喜欢逗人玩呼呼。”显然这么疾跑而去又疾跑而回,领头的大哥传令时还能端着架势,也难为他了。
“赏赐是,逗人玩?!”另外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点头”果然天威难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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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刚刚去拜见过太上皇的长孙皇后一进宫,就看到皇帝在墙上贴着什么。
“二郎,您在贴什么呢?”
“观音婢,你回来了。”李世民依然有点兴奋,“今日廷辩后,我令长孙无忌和房玄龄负责,由大理寺少卿戴胄负责具体细则,编新的“贞观律”。朝中那些太上皇时代的老臣们,他们还在掌握着朝政,我就是要修改律法,这只是第一步,我还要削减各王侯贵族,我要让他们一步步把手上的权力给我让出来。“
”二郎,都说了,您现在贵为天子,要自称为“朕”,不能再“我”啊“某”啊的自称了。“长孙皇后看着兴奋得走来走去的李世民,温柔地说道。
”哼,人家礼部尚书都没说话,倒是你整天要我改口叫“朕”。“
”说到礼部尚书,妾就来气,二郎,您选谁不好,偏选那唐俭当礼部尚书,他那人您又不是不知道,虽和我们李家是世家之好,可他本身自己就放荡形骸,又怎么能胜任“
李世民嘿嘿笑了两声“观音婢,你不懂了吧,这唐俭本就魏晋风流,我让他来当礼部尚书,就是为了避免礼部对天子的各种行为要求,这又不行那又要怎样的。我任用唐俭,这样满朝文武只会先找唐俭的麻烦,唐俭不倒就找不到我身上来,可当今天下,又有几人能辩得过“辩才无双,八骏之上”的唐俭呢。”
长孙皇后不禁莞尔“谁能想到,咱堂堂的大唐天子,竟会如此狡黠。“
李世民再次得意地笑了。
”咦,这都是些奏章,二郎,您怎么把这些奏章都贴在这宫里的墙上啊。“
”我大唐是马上得的天下,南征北战,全天下没有我李世民怕的人。可这要怎么治理天下,我没学过,但我却知道,治理天下,就离不开那些饱学之士,可他们讲的有没有道理,有些人彼此间的话甚至互相矛盾,这些却都是需要做皇帝的我来分辨的。我令人把这些有用的语句抄写下来,贴在这里,以便随时观看,随时思索。“
”这么多,为何不让宫女来帮忙。“
“我怕宫女弄坏了奏疏,所以不令她们做。而且自己贴的,找起来也好找。”
”我来帮您”,长孙皇后和李世民从十几岁时相识、相知、相爱,却一直相敬如宾,面对自小在军营里生活、成年后又长年行军打仗、行为不拘小节的当今皇帝,长孙皇后刻意一直以礼敬称。
“对了,观音婢。今天还有件趣事。”李世民边贴边说,“高阳去年年底不是生病了嘛。”
“是啊,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后来还是魏太医去请了他的师叔孙思邈才开出来个药方,妾记得,还有份药引叫“麒麟泪”,结果去哪里寻“麒麟泪”又是个问题,最后还是让太史局那名新进的仕郎李淳风推算,才得出句“麒麟泪落,东南歌起”,然后才有了二郎您诏发东南,大儒颜游秦寻药之事。”
“是啊,今天早上廷议之时,颜师古上奏说那名献宝之人已经到了长安。哼,这颜游秦带人来京,却不告诉我,今日他又离京宣抚山东去了。他侄子颜师古上奏了我才知道。这献宝之功,本应重赏,可是接下来我还要削减各王侯贵族,此刻又怎能轻易封赏。现在封赏了,过不了几日却又要削减奖赏,岂不让人笑我皇家小气。”
“颜游秦,一代大儒,淡泊名利,一向不要赏赐,隋帝和太上皇当年的赏赐,他也是悉数退回。这次他不肯禀告献宝之人来京之事,想来也是为此。对了,二郎说是趣事,却不知道我们的皇帝陛下又是如何赏赐献宝之人的。”说完,长孙皇后竟冲李世民眨了眨眼睛。
果然,李世民看到了长孙皇后眨眼的俏皮样子,神情一滞,突然想到自登基以来,诸事烦多,而长孙皇后也一直端着母仪天下的架子,却是好久没有如此活泼作态,于是李世民便把手上正在贴的奏章放了下来,快步走过来,坐在床边,又伸出手,轻轻挽住长孙皇后的腰,把长孙皇后揉在怀里“这颜师古,做学问是大儒,可偏偏喜欢瞎搅和进朝政党派之中,我必然要敲打敲打他。嘿嘿,赏赐,那会我还没真想好,不过倒是有人帮我出了个主意,献宝之人,来自个名叫“南浔村”的地方,所以就封了他一个“南浔县男”,享食邑三百户,只是听说那“南浔村”远在东南海边,不知道那“南浔县”的人数还要多久才能够凑到三百户。”李世民又卖弄似地垂头看着长孙皇后的眼睛“观音婢,你猜这主意是谁出的?”
“哈哈”,连长孙皇后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猜这么损的主意,肯定是杜如晦想的,当初二郎还是秦王时,为了让二郎能下定决心以登大宝,他就整天带着侯君集、张亮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打扮的是花枝招展,还敲锣打鼓地在支持隐太子的尹皇妃之父家门口耀武扬威,结果终于被人拉下马痛打了一顿,秦王府不解内情的其他人都义愤填膺,他倒是兴高采烈的这满朝文武,我想也只有他会想出那样的鬼主意来。”
“哈哈,我的观音婢果然聪慧。”李世民低头轻轻地刮了一下长孙皇后的翘鼻梁,长孙皇后是拥有鲜卑士族和汉族血统的混血儿后代,翘翘的鼻梁正是长孙皇后鲜卑血统的标志。“更绝的是,魏征进谏说进献仙药,于国有功,但以进献宝物而获得加官进爵,又能获取丰厚封赏,却是于国不利,所以万万不可开此例,于是如晦竟令将作监即刻用南山木,去雕刻一把两寸长的国之重器,上刻”赏予南浔县男林听歌”,听闻这位南浔县男还在宫门口站着,我便让人把那国之重器即刻送去,还要求速去速回,必须要在南浔县男打开赏赐前离开,不得停留”
“国之重器?”长孙皇后疑惑地问。
李世民低下头,在长孙皇后耳边轻声说了几个字。
“你们都下去吧。”长孙皇后突然挺直身子,对着周围人说到。
等宫女们都退了下去。
然后长孙皇后就再也忍不住,转身趴在李世民怀里,捂着肚子大笑起来,毫无一点平日母仪天下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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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大门内。
“陛下嘱咐,一定要细细品鉴。”
心里琢磨着传令太监的话,林听歌缓缓打开木匣,然后楞住了。
木匣里面,装着一个两寸左右的木雕,
取出一看,原来是雕刻成锄头形状。
林听歌喃喃说到“国之重器”,原来就是挖耳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