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沈德宁像是没有看见秦驷伸过来的酒杯一样,低眉敛目,一派和善地立在皇上身边,一动也不动。
秦驷等了一会,却没有等到来人给自己倒酒,她抬起头来,目光在守在自己和皇上身后的人身上扫了一圈,随后她漫不经心地说道:“倒酒。”
这两个字声音并不大,但是听在沈德宁耳中,却隐隐有股子金戈之声,他克制不住地,往前迈了一步。
他想挡在皇上身前,但是随后他就清醒过来。说话的是皇后,皇后可什么都没做,她只说了两个字,就让自己有这么大的反应?
沈德宁深深地看了秦驷一眼,顺着刚才的步子,往前又走了一步。他两手捧起酒壶,给秦驷斟了一杯酒。
沈德宁身边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见状,小太监就要接过沈德宁手中的酒壶。可沈德宁却瞧了他一眼,小太监立刻回到自己的位置,不敢再有动作了。
皇上见状有些讶然,这沈德宁当初对他都没那么乖顺,怎么这会,反而这么容易就屈服了?
他疑惑地看向秦驷,却见她正好也看向自己,那眼神,怎么看怎么都……宠溺?
从未有人这么看过他,就算是曾经的皇上,看他的目光都是严厉多过慈祥,至于他的母后嘛,通常都是赞赏地看着他。
他是琰国的皇上,他不需要宠溺那种软弱的情绪。
皇上正要收回自己的目光,一只手却伸过来按住了他的手腕:“杯中之物伤身,少饮一些为好。”
他勾了勾唇角:“该少饮的是皇后才是。”
秦驷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男人怎么能跟女人比呢?”
这句话她说的自然而然,但听见这话的人心里都升起一股怪异的情绪。
男人怎么能跟女人比呢?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难道不应该是女人怎么能跟男人比呢吗?
秦驷看见周围人的表情才发现自己的口误,不过她从来不是为自己的错误后悔的人。
她轻轻一笑,说道:“皇上忘了本宫的名字了吗?”声音道最后,变得低沉起来。
沈德宁见状,连忙驱赶带着几个宫女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皇上见了秦驷这个样子,心里一荡,脑海里顿时浮现秦驷告诉他姓名时的情景,他喉咙顿时一紧,起身来到秦驷面前,抬起她一只手,将她拉近怀中。他在秦驷耳旁说道:“朕当然记得,你叫秦驷。”
秦驷抬眼看他,心中却对这个动作生出了些不满,她居然比自己的君侍矮?!
按下心中的不快,秦驷开口道:“你还没告诉本宫名字呢。”
“傅钦烨,”他伸手一把把秦驷抱起来,走向一旁的榻上,“朕名为傅钦烨,看来皇后在大典的时候没有认真啊。”
秦驷伸手拉住傅钦烨的衣领,手下微微一用力,一个天旋地转,两人的位置顿时对调:“烨儿不也没有用心?”
烨儿?!
她抬脸亲了亲傅钦烨的嘴唇:“乖,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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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傍晚,沈德宁才听见皇上有些嘶哑却畅快的声音:“来人。”
他点了几个宫女进去,其中就有从小伺候皇后的瑶芷。
瑶芷伸手推开门,只觉得一股令她脸红的味道久久不散。她连忙敛下眼睑,就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另外几个宫女就比她胆大也利索多了,她们该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该去掀帘拉帐的掀帘拉帐,没一个还像她这样脸红的。
旁的事都有别人去做,至于她,应该去服侍皇后吧。
瑶芷咬了咬下唇,走到床边,低低唤了一声:“皇后娘娘。”
“恩,”一个慵懒的声音传入瑶芷耳中,“去备热水衣裳来。”
瑶芷得了吩咐,连忙下去准备,却听见另外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身边的宫女看起来都不怎么机灵啊,要不要换了?”
瑶芷心中一紧,没敢再听下去,快步出了门。
秦驷嗤笑一声,翻身又将傅钦烨压在床上:“怎么,本宫的宫女,你还不满了?”
这张脸看着是极为出众的,她眉目极美,一双眼睛如同会发光的宝石一般,睁开眼,便如同收入了这世间所有的光彩。她的脸巴掌大小,脸上总是挂着似嘲讽又似不屑的笑容,那个表情,他只曾在两个人脸上见到过,他父皇,还有他自己
傅钦烨觉得她嘴角应该是有个酒窝的,虽然这个猜测还没被证实过,因为他还没见到她大笑时的样子。若是她笑起来,肯定更妍丽。
傅钦烨敷衍地道:“你满意就好。”他又哪里将一个小丫鬟放在眼中了,还不是为了秦驷。
为了秦驷?!
他心中一惊,他怎么会秦驷去关心一个宫女究竟如何呢?!
他后宫里不乏美人,而且父皇为了不让他沉溺于美色,可是曾经设计让他体验过那些美人的毒辣的,所以他一直对女色这方面都是淡淡的,怎么这回,倒像是要陷进去一样?
傅钦烨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再没了刚才的亲昵。他默不作声地起身,任宫女为自己穿好衣裳。
一转身,便看见秦驷正侧躺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一见到说傅钦烨的脸色,沈德宁就有些奇怪,怎么今上转眼又不高兴了起来?
离开金角殿之后,傅钦烨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突然道:“以后懿德殿的饭菜,不许上甜的。”
沈德宁连忙应下了,心里却十分不解,这不让上甜菜又是为何?
☆、第4章 【太后】
等到三日过去,秦驷先去了一趟坤元宫,坤元宫是皇太后的居所,皇太后享年不过四十,出身并不高。一来是防止外戚干政,二来,也是为了拉拢民心。
上一任皇帝,才真的是个明君圣主,雄才伟略,多谋善用。
秦驷在心里感慨一声,然后跟着宫女往坤元宫里走去。她今天穿着皇后该穿的炜衣,里三层外三层的,又累赘又闷热,再加上今天的天气,秦驷不过走了一阵,这具羸弱的身体就已经撑不住了。
她停下脚步,眯着眼往太阳望去。
虽然是清晨,可已经有了极为猛烈的日光,照的人眼前发黑。
秦驷再看向其他地方,满眼的恍惚,什么都看不清楚。
一旁的瑶芷和瑶月发现了秦驷的异样,瑶月首先开口道:“娘娘,要不要奴婢把凤辇叫进来?”
秦驷自然是有凤辇的,可是进坤元宫,还要乘着凤撵,也实在太失礼了些。
她没说话,耐心等待这阵恍惚过去,等到神色清明了之后,她再看向周围,已经没有了宫女和瑶芷的影子。
瑶月拿出手帕给秦驷擦汗,此时她心里才感觉道秦驷的选择有多么正确,好在出来之前,秦驷不让她上妆,不然现在这个样子,等到了太后面前,妆容该全花了,那样子绝对会成为笑柄。
等到下午,皇后在太后失仪的事,就该传遍了整个皇宫。
那个场景,瑶月不敢想象。
她可不知道,秦驷只是认为涂脂抹粉是男人才会干的事情,让她去做一副小男人模样,还不如让她直接死了呢。
秦驷问道:“她们人呢?”
瑶月连忙回答:“彩玉姑姑走的快,瑶芷怕跟丢了,想喊住她,两人一眨眼就都不见了。”
好幼稚的招数,不过如果换了秦思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奏效。
一个身子羸弱的皇后,因为跟不上宫女的脚步,跟丢了人不说,还耽误了见太后的时间,这事要真的发生了,按照秦思的心性,指不定会难受的想自杀呢。
可惜秦思已经死了,秦驷她,又怎么可能会被这样的招数给征服了。
她闭上眼,回想了一下刚才被那宫女带着走的路线。
虽说秦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两个世界的区别其实不大,比如皇宫,一样的坐北朝南,居中为贵,一样的讲究五行调和,与星同位。
她目光在四周巡梭了一阵,随后落在北边,那里建着一个游廊,朱红纹饰,贵气异常:“我们走吧。”
瑶月愣了愣:“可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秦驷已经捡了一个方向走去,而那个方向,还是与刚才的路线完全相反的方向。
瑶月急了,小跑两步,也顾不得尊卑,拽住了秦驷的袖子,小声道:“娘娘,方向错了。”
秦驷转头看了她一眼,明明头顶是烈日,可这一眼,却让瑶月恍然如同浸在了冰水里。
秦驷一字一顿:“没错,跟着本宫走。”
瑶月背后一瞬间冒出冷汗,浸湿了夏天那原本就不厚的衣裙。在刚才的某个时刻,她似乎感觉到秦驷身上散发出了……杀气?!
怎么可能呢?皇后娘娘原本是什么样子,她最清楚不过了,她那个性子,别说是杀人了,就算是杀鸡她都不敢。
一定是错觉!
瑶月回过神,却见秦驷已经走远了,她连忙跟了上去,只是这回,她却不敢再说秦驷错了。
就在两人身后,一个小太监伸出头看了一阵,随后他自言自语地道:“这方向对了,皇后知道坤元宫怎么走?”
走了一阵,瑶月惊喜的发现,这个所谓的错的方向其实是对的。刚才走了一路没见到人,这一回,不过走了一刻钟时间,就已经撞见了好几拨宫女。
不过她们看见自己这些人的脸色有些不对,且没一个敢凑上来的,往往是远远的看见了,就连忙躲开。
瑶月蹙着眉,吩咐自己身边的小宫女道:“你们俩,去找个人来问问,太后的寝宫究竟在哪。”
那两个宫女应声去了,秦驷倒没有制止她,只浑不在意地往前走着,又走了一阵,那两个宫女才脸色难看地回来。
其中一个叫做蝶儿的,在瑶月耳边说道:“姐姐,我们走了好大一阵,但却没人愿意给我们指条路,原本我们也想捉个人的,但是却没有办法,她们见了我们就跑。”
瑶月正想说话,却见秦驷已经走到正中的路上,她连忙跟上去。
秦驷抬头望了望面前大殿上挂着的紫色金字匾,瑶月顺着秦驷的目光看去,见到上面刻着三个字:“坤元宫。”
瑶月跟着秦思那么久,也是认识几个字的,如今见到秦驷果然带着她们找到了太后的寝宫,心里万分惊骇。
她偷偷抬眼看了看秦驷,她身上穿着黑色炜衣,腰背挺的笔直,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利剑一样,炜衣就是刀鞘。尽管已经被封在刀鞘中了,可是这柄利剑还是散发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这气势并非刻意散发,而像是深刻在骨子里一样,几乎令人窒息,她却还无知无觉。
瑶月轻轻地喘了两口气,才跟上秦驷的脚步。
主殿门外守着的宫女不像刚才遇见的那些宫女一样,各个跟躲瘟疫一样地躲着她们,不过她们眼里却都是惊异,看起来秦驷会出现在这里,很出乎她们的意料。
但是短暂的惊异过后,她们也没忘了自己职责,一个跑进去给太后禀告,另外三个中规中矩地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像是没看见秦驷一样。
秦驷同样像是没有看见她们一样,径直抬脚跨进了坤元宫里。三个宫女急了,拦在门口道:“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
秦驷俯视着她们,脸上无悲无怒:“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宫女道:“已经有人去禀告太后了,没有太后传召……”
“你的意思是,太后不会见我?”秦驷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了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