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们俩这样像不像老夫老妻?”章承煜兴致勃勃地说。
“我可没老,你才老了呢。”和很多女人一样,一说老,顾苏就不干了。
章承煜摸了摸下巴,两天多了,胡渣都出来了,一定形容憔悴,他有些担忧:“我这看起来不会很难看吧?”
顾苏笑了,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不难看,就算你老成一百岁,在我心里也是最帅的。”
甜言蜜语总是让人心神荡漾,只可惜,章承煜没享受多久,躺回到床上的时候,人又开始晕乎乎了,他坚持了一会儿,一边和顾苏说话,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睡着的章承煜眉头紧皱,好像有着什么难解的心事,顾苏轻轻地在他眉心按了按,痴痴地盯着看了半天,忽然一下害怕起来:他不会又再次一睡不起了吧?
蹑手蹑脚地叫来了护士,呼吸正常,体温正常,顾苏总算稍稍放心,让特护陪在了章承煜身旁,自己则出了病房。
小洋楼外是一个小花园,专门为了那些康复中的病人而建,中间有个葡萄架搭就的长廊,此时正绿意盎然,是病人们在炎夏时乘凉的好去处。
陆文城正在葡萄架下来回走动着,一见到她就愤然开口:“顾苏,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你这是想害死承煜吗?”
“你把我找下来就是为了骂我吗?”顾苏定定地看着他,神情隐忍。
“骂你?骂你要是能解决问题就好了。你知道现在公司是什么状况吗?他和他爷爷近二十年的心血,已经到了稍有不慎就要化为灰烬的状况了,我今天周旋了一天,才勉强把事情拖到了明天,”陆文城的呼吸急促,显然怒不可遏,“你要是想和那个程景时双宿双栖,求你放过承煜,你这样给他颗糖,随后又砸个一棒子,他会撑不过去的!”
“我没有!”顾苏也急眼了,“我怎么可能去害承煜,那天在办公室里,我要找的是向我爸讨债的文件,我根本就没见过那份招标书。”
陆文城显然不信:“不是你那会是谁?你别好像拿捏住了承煜的七寸一样,算准了他不会去告你就有恃无恐,这次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能掌控的范围,他明天要是再庇护你,董事会那些老家伙们不会肯善罢甘休,到时候他就是众叛亲离的下场。”
“这么严重……”顾苏失神地问。
“今天章合股票收盘再次跌停,尾盘恐慌性大跳水,明天开盘只怕更为不妙,那么多不利消息,我捂了这个漏了那个,顾苏啊顾苏,除了你那个程景时,我想不出别人有这样的能量,要置章合于死地。”
顾苏呆了半晌,嘴角苦涩:“如果我要和程景时在一起,我有必要现在这样陪在承煜身边吗?直接告诉他我恨不得他死岂不是更好?”
陆文城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文城你不要被她骗了,”有人冷哼了一声,从葡萄架下走了出来,“到现在你还看不出她打的如意算盘吗?她这是打算榨干承煜最后一滴血,让承煜为了保护她成为众矢之的,你们还不知道把,程老爷子早就放了话了,章承煜的前妻要是想进程家的门,要拿出点诚意来,想必这次对章合的致命一击,就是我们这位顾大小姐的投名状吧?”
陆文城不由得愣了愣神:“思雨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还不被她骗得团团转。”沈思雨轻蔑地笑了笑,“承煜对她一片真心,甚至为了救她差点丢了性命,可她却这样弃之若敝,背叛了承煜的信任,文城,你还和她废话什么,吕警官都已经结案要提起公诉了,你还有什么侥幸的心理?想想怎么劝承煜别太伤心才是正事。”
“我……总觉得……”陆文城有点颓丧,“这让承煜怎么受得了啊……”
“那你要瞒到什么时候去?”沈思雨有些焦躁,“再拖下去,危机的最佳处理时机都过去了,承煜一定能明白你的一片苦心的……”
“不行,你们不能去打扰承煜,他的伤还没好。”顾苏惊呼了一声。
“你是心虚了吧?”沈思雨冷冷地笑了笑,“难道我们做什么还要你的允许吗?”
“文城,虽然章合很重要,可是在我的心里,承煜的健康更重要,”顾苏有点焦急,“你可以怀疑我,可是,拜托你别去打扰承煜,有什么事等——”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远处的老槐树前,护士扶着章承煜静静地站着,他的半个身子掩藏在树荫中,半个身子被昏黄的路灯照亮,光影婆娑,一时之间,顾苏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四周很是安静,偶尔传来夏虫的低鸣。
“承煜你听到了什么?你还好吧?”陆文城率先朝他走了几步,神情紧张地看着他。
无数的影像窜入章承煜的脑海,将曾经横亘在心头的疑惑再次勾起。
那杯泡好的六安瓜片。
曾经流出的策划书。
这次被泄密的招标书。
石夏蕊那些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可怕行径。
顾苏和程景时手挽手步入晚宴的场景。
沈思雨在章合来去自如的身影。
……
他的头开始疼痛,记忆又瞬间模糊,几近困难地开了口:“公司……怎么了?”
陆文城支吾了两句,终于心一横:“很危险,内外交困,都盼着你……”
章承煜喃喃地说:“是谁……泄的标……我听错了吗……”
“还能是谁?就是你心心念念的顾苏,她这是想置你于死地呢。”沈思雨冷冷地补了一句。
顾苏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看向章承煜,眼神坦然:“不是我。”
“苏苏,过来。”章承煜压低声音叫了一声,目光紧紧地锁着她的身影,好像在恐惧什么。
还没等顾苏走到他身旁,章承煜骤然□□了起来,一下子抓住了头,剧烈的疼痛再次袭来,让他几乎失控。
“承煜,承煜你怎么了?”顾苏惊慌失措地扶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倒在了自己身上,那双手还紧紧地抓着自己的胳膊。
沈思雨尖叫了一声,大家顿时乱成一团。
徐建国大发雷霆,把他们统统都轰出了病房,约莫十五分钟以后他走了出来,沉着一张脸说:“今晚你们都给我走,天塌下来也明天再说.”
“我保证一句话都不说,让我留下来陪着他,”顾苏恳求说,“我不放心。”
“这里有特护,你留下来,要是他的情绪再激动起来,我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了。”徐建国毫不松口,“你回去吧,放心,他没事的。”
三个人被徐建国请出了小洋楼,站在小花园门口面面相觑。
“走吧文城,有人假惺惺地做戏,我看多一分钟都觉得恶心。”沈思雨招呼着陆文城。
顾苏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冷静地开口:“陆文城,你不要再被她骗了,除了我,泄标案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就是你身边这个沈思雨。”
沈思雨的嘴角一僵,不动声色地轻笑了一声:“顾苏,你这是走投无路开始血口喷人了吗?”
陆文城匪夷所思地看着顾苏,略带嫌弃地说:“你够了,思雨和我们的关系,不是你能够挑拨的。”
“我在承煜办公室那天,是她引诱我去翻文件的;她和你关系密切,所有章合的秘密,你都对她毫无保留,更在章合来去自如,任何文件都有可能窃取;而除了程景时,她是最有这个能力翻云覆雨的人。”顾苏静静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不想挑拨你们的关系,可是,你要开始留个心眼。”
陆文城的眼神一凛,有些茫然了起来。
“文城,走吧,让她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胡编乱造吧,有本事,你去承煜面前挑拨得他相信你。”沈思雨冷哼了一声,傲然转过身朝前走去。
陆文城犹豫了两秒,回头深深地望了顾苏一眼,跟着消失在了夜幕中。
刚才还斗志昂扬的顾苏,一下子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不得不说,沈思雨最后那句话,戳中了她最担心的事情。
章承煜会相信她吗?是徐建国不让她见他还是他不想见她?
如果他不相信,那么她该怎么办?
在程景时面前她能斩钉截铁地说“不放弃”,可是,一想到从前章承煜误解她时那几近冷漠轻蔑的眼神,她就觉得不寒而栗。
那两年是怎么过来的,她已经不敢回想,在经历过章承煜的温柔之后,她难以想象,她能否在那样的眼神下渡过一分钟。
靠在小凉亭里,正好能看见章承煜的病房,窗口的灯已经熄灭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
顾苏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她浑身一震,手忙脚乱地取出了手机,好像心有灵犀似的,手机的页面上跳动着一条短信,是章承煜的号码。
☆、第66章
顾苏做了一个美梦。
雪白的轻纱飞舞,鲜花拥簇在每一个角落。
她和章承煜手挽着手,一起步入了红毯铺就的礼堂。
旁边是数不尽的恭贺声,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欢乐和祝福。
婚礼进行曲的钢琴声响起,章承煜深情地凝视着她:“愿意嫁给我吗?”
顾苏调皮地仰起脸来:“你说呢?”
骤然之间,天旋地转,章承煜一下就把她横抱了起来:“不管你愿不愿意,这辈子你都是我的人了。”
……
醒来的时候,顾苏的嘴角还挂着微笑,回味了片刻,她一头扎进了被子里,脸颊还带着从梦里而来的滚烫,令人羞涩。
快呼吸不了了,她这才一咕噜坐了起来,寻找起手机来。昨晚抱着手机入眠,这会儿不知道被塞到被子哪个角落里去了。
好不容易在被脚找到了手机,顾苏小心翼翼地握紧了,一时之间有点不敢打开,深怕昨晚的那条短信也只不过是她春梦中的幻觉。
别担心我,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一定是个好天气。
他没有怀疑她,他选择了无条件地信任她。
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的确,今天是个好天气,艳阳高照,仿佛世间一切的魑魅魍魉都无所遁形。
一夜的好眠让顾苏精神焕发,她换了一条浅蓝色的长裙,裙边上绣着精致的花纹,从穿衣镜里看去,裙摆微扬,一扫昨日的憔悴和狼狈,整个人好像一朵被雨水滋润的空谷幽兰。
打包了两份粥,顾苏一路哼着歌曲往医院走去,和住院大楼不同,小洋楼照例很是宁静,只有几个病人在走廊上聊天。
顾苏轻手轻脚地走到病房前,刚想推门,一阵争吵声传来。
她悚然一惊,这两个声音很陌生,徐建国怎么会允许有人在章承煜的病房里吵架?
“承煜,不是我倚老卖老,你这样把莫须有的私人感情凌驾于公事之上,你不是一个合格的老总。”
“老许你别这么激动,承煜一定会拿出个态度来的。”
“是啊,要拿出个态度来,你这样一味护着那个女人,这不是很好笑吗?”
“我们几个都认为要杀一儆百,既然她敢偷,就要承担后果,承煜,公司要是再不起诉,你要是再不表态,只怕我们几个都要冷了心肠了。”
……
屋里的人一句紧接一句,咄咄逼人,顾苏站在门口,骤然之间浑身冰凉,这是在上演现代版的“逼宫”吗?
“诸位,大家都消消火,”陆文城开口了,“承煜的身体还没好转,你们总要给他点时间,对吧。”
“如果承煜的身体没好,我们也不为难他,”第一个说话的那人再次开口了,“嘉海做事稳妥,也是他的二叔,不如承煜签个文件,暂时把董事长的职位交给他,让他暂时代理一切事务。”
“不不,我不行,”章嘉海立刻拒绝,“黄兄你比较有看法,真要有人替代承煜,还是你比较合适。”
从人群的缝隙里,顾苏看到了闭着眼睛半躺在病床上的章承煜,表情漠然,几乎连嘴角都没动上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