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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七日,施瑶都是如此做。
    日子越往后,她吃得越少,甚至是连着几日只吃一小口,喝极少的水。第十日的时候,当黑衣人进来送干粮时,发现施瑶昏倒在马车上,满脸通红,一摸额头竟是烫得惊人!
    黑衣人登时面色大变。
    时下医术匮乏,得了风寒之症都要做好后事的准备,更何况是发热。黑衣人道:“快去寻大夫。”
    另一黑衣人道:“附近就有一位阳城名医。”
    黑衣人道:“直接送去!”说罢,驱使马车飞速赶往医馆。
    .
    医馆的人极少,轮到施瑶的时候,她是被抬着进去的。黑衣人本想跟着进去,但是被另外一个黑衣人拉住了。
    只听他低声道:“阳城的这位名医脾性有些怪,医治时要四周无人,否则便不医治。我们先出去,待他开了药,我们再启程回墨城。不过如今我们低调一点,要尽快离开阳城,”顿了下,他的声音压低了又压低,“郎主此时应该也在阳城,等施氏一出来我们就马上离开。”
    “郎主也在阳城?”
    “你忘了?阳城近海,每逢夏季容易出现海市蜃楼,郎主每年都会过来,我听白叔说,今年郎主与闲王共赴阳城,准备一同赏奇景。”
    .
    医馆内。
    洪大夫把着施瑶的脉搏,闭目沉吟。半晌,他睁开双眼,问道:“外面的两个人是你的什么人?”微微一顿,他问:“仇人?”
    施瑶从榻上坐起,与方才在马车上的奄奄一息之态全然不同,她苦笑着道:“大夫果真火眼金睛。”
    洪大夫说道:“老夫此处乃医馆,仅医人治病。”
    施瑶说:“我虽无疾病,但有心病,此病唯有洪大夫能当我的灵药。”
    洪大夫再次闭目,睁开眼时,眼里平静无波,他道:“我去开药,”他起身,似是在呢喃:“此时后门应该无人看守……”
    说罢,他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
    施瑶向屏风施了一礼,随后迅速往后门走去。
    这一次真真是险中取胜,也多亏了那一场梦。梦中的她颠沛流离的那两年几乎走遍了整个大晋国,她也曾来过阳城,知道阳城有一位侠义的名医。
    为此,她才想着一搏。
    她算着时间,将到阳城时,她不停地搓热自己的脸,搓得红通通的,最终成功骗过了墨城王的仆役。
    她摸着怀里的馒头,有十六个,能让她撑很久了。
    .
    施瑶离开了洪氏医馆。
    洪大夫这边不用多久肯定就会黑衣人发现,她必须要趁这段空隙寻找一处安全之地。正所谓最安全的地方就是最危险的地方。
    在马车里时,她就已经想好了退路。
    出了洪氏医馆,约摸走两柱香的时间就有一座供奉鬼神的庙。想来黑衣人也不会去里面搜,她只要在庙里躲个几天,安全等到黑衣人离去便可。到时候她再悄悄地往边疆走,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家人身边。
    施瑶咬咬牙,迈开了计划的第一步。
    将近庙宇时,施瑶却是愣住了。
    在庙宇的门口,施瑶见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这辆马车她在燕阳城里见过的,是闲王专属的。其实说起来,她对闲王的孺慕之情来得很突然,就像是抄家一样,来得毫无预兆。
    她和闲王只见过两面。
    第一面是宫里的七夕宴,彼时宫里千树万树花灯亮,锦衣玉带的闲王摘了一盏兔儿花灯,那盏花灯里有她出的谜题。他笑吟吟地夸赞她的谜题,说出得极妙。当时花灯闪烁,闲王温文儒雅玉树临风,就像是从才子佳人话本里走出的典范。
    第二面是在大街上,每逢初一十五她都会陪母亲去燕阳城郊外的澜山寺上香,恰好在街上遇上了闲王,她刚掀开车帘,就见到闲王在食香楼的雅舍里喝茶,他对她微微颔首。
    后来施瑶想了又想,回忆了又回忆,总结出自己是个肤浅的俗人。
    之所以对闲王一见钟情,原因只有一个,闲王长得好看。再往深一层想,嫁给闲王后,她可以当个闲王妃,无实权也没关系,她也不是个有野心的姑娘,也没有在燕阳贵女圈称霸的念头。每次贵女之间的茶话会,她总是默默地待在一旁,有人搭话便说上几句,没人搭话也不主动开口,看着族中的几位姐妹谈笑风生,在众女之间游刃有余的,她便觉得心累。
    如今想起,过去的日子实在太幸福了,是她不懂得珍惜。
    不过也罢,往昔已是往昔,珍惜现在才是最重要的。
    闲王之于她,早已是不可攀的高岭之花了。当务之急,还是躲过墨城王的仆役才是。且现在她如此落魄,她才不愿意让闲王见到。
    施瑶从庙里的后门溜进,趁无人的时候,钻进了供奉鬼神的桌案。
    .
    施瑶捧着馒头,小口小口地啃着。没有流放边疆之前不懂得食物的珍贵,通常吃几口便不愿再吃了,如今啃个馒头都觉得难能可贵。且如今她还晓得小口小口地吃,会比较有饱腹感,不容易发饿。
    “王爷安好。”
    倏地外头传来僧人的声音。
    王爷?闲王进来了?
    施瑶险些被噎住,她咬紧牙关,才重重地将喉咙中的馒头吞进肚里。
    她屏气凝神。
    只听极轻的脚步声响起,随后是关门的声音。一步,两步,三步……施瑶只听了一道脚步声。此时的她竟是有了与闲王独处的机会!尽管他不知道她的存在,可在这种时候她竟然可以与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她的意中人就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
    施瑶登时心猿意马,然而一想起现状,就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心都凉了一半。她咬了一口馒头,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声。
    外面忽然没了声音,施瑶竖起耳朵,过了好久还是没有声音。
    她悄悄地撩起桌案垂下的布料,见到了闲王的衣袍,他竟是席地而坐,上好的墨绿云锦蛟纹衣袍铺在了蒲团上。
    施瑶登时觉得有些奇怪。
    闲王不喜欢深色的衣袍,平日里常穿青色的锦袍,戴白玉质地的发冠,这些都是施瑶耍了手段从闲王府里的小童口里听来的。
    不过这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短短一个月,他们施家便彻底从燕阳城消失,何况是穿着喜好?
    如此想着,施瑶只觉世事无常。
    冷不丁的,脚踝一暖,她低头望去,竟是有一只灰色的小鼠拱着她的脚跟。施瑶的手一抖,馒头滚出了桌案。
    “谁?”
    ☆、第五章
    施瑶咽了口唾沫,此时此刻她恨不得可以在地上挖个洞然后钻进去!原想着不再最落魄的时候与闲王相见,没想到没有最落魄只有更落魄!
    然而此刻若不现身,恐怕会被当成刺客。
    施瑶在无可奈何之下,从桌案底爬了出来。她跪在地上,将头垂得低低的,几乎能碰着地面了。
    她磕了个头。
    “闲王万福。”说着,她使劲咽了口唾沫,又道:“王爷明鉴,我绝无其他意图,更无任何不轨之心,只……只是与家人走失,无处可去,所……所以只好……”
    这话她说得吞吞吐吐的,显得她紧张极了。
    施瑶对天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知为何,每次一遇上闲王,她的心就噗咚乱跳,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好。正因为如此,她与闲王的碰面只有两次,剩下的都是她单方面的遇见。虽然她在族中是个沉默寡言的,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她还是能说会道的,可偏偏一碰见闲王,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如今连圆个谎都不会了……
    思及此,施瑶觉得心酸,左思右想索性也不说谎了,横竖也没有什么能比得上现在丢脸了。
    她重重一咳,说道:“实不相瞒,王爷,我是罪臣施家的嫡幼女施瑶。阿瑶不知因何得罪了墨城王,原本此时阿瑶该在边疆的,可大半个月前阿瑶被墨城王的仆役掳走。还请王爷相助!”
    说到这儿,施瑶鼻子一酸,眼眶不由有些发红。
    “听闻墨城王脾气古怪,喜欢烹童男童女为食,府里少女成群,还需日日夜夜贴身侍候,还听闻墨……墨城王尤其喜欢玩弄没有及笄的少女,且以此为乐。王爷,求你救救阿瑶……”
    施瑶又磕了几个头。
    这些传闻都是施瑶平日里听来的,用在闲王面前也只是为博个同情。看在他们过往有两面之缘还有花灯之缘的份上,派个人将她送回边疆。
    她就不信墨城王无法无天了!掳了一次朝廷要犯,还敢掳第二次!
    就在施瑶内心对墨城王咬牙切齿的时候,她的头顶慢悠悠地晃来一道略微低沉的嗓音。
    “脾气古怪?”
    “烹童男童女为食?”
    “府里少女成群?”
    “日日夜夜贴身侍候?”
    “以玩弄没有及笄的少女为乐?”
    ……
    说一句停顿一下,越到后头嗓音愈发低沉,里头还隐隐带了一丝冷意。
    施瑶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虽说她最后一次听闲王的声音乃一年前的事情,但毕竟是意中人,先前在桌案下听到“谁”字时因为慌乱而没有察觉到怪异,可如今是越听越觉得不对。
    这这这压根儿不是闲王的声音!
    她心尖上的意中人嗓音要温和得多,如同春风般的令人愉悦!而不是如同狂风暴雨来临前那般令人压抑和害怕!
    施瑶有些发晕。
    那僧人明明喊的是“王爷”,闲王的马车也正好在外头,若不是闲王还能是谁?
    衣袂窸窣声响,施瑶的视线里,穿着墨绿衣袍的男人正在缓缓地站起,露出了一双云纹皮靴。那一双皮靴正在慢慢地向她的视线逼近,直到半个拳头距离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抬起你的头来。”
    施瑶此刻已经万分确定眼前的人不是闲王了。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却没有抬起头来,反而是又磕了一个头,她说道:“请王爷恕罪,阿瑶不能抬头。”
    “哦?为何?”
    施瑶说道:“阿瑶已是戴罪之身,方才还对墨城王口出污言,实乃对天家不敬。阿瑶丑陋的容颜怕是会污了王爷的眼目。”说着,她泫泫欲泣地道:“刚刚也只是阿瑶一时情急,不知轻重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言下之意便是她区区一个女子说出来的话,墨城王您就别跟她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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