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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定姚离得有点远,模模糊糊听了只字片语,见说道了关键处,不由得着急,想探出头。却不料后面有人轻轻拉住了她。她吓了一跳,回头见是五伯父霍修开,他旁边还站着满脸疑惑的四伯父霍修水。
    霍定姚松了一口气,伸手指了指墙外,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霍五爷点头。叔侄叁竟然一起听起了墙根儿。
    这边刘铁角还在继续追问,“那人怎么说的?”
    “那人说了,这里原来叫‘西所村’,后来出了一点事,原来村里的人便渐渐搬离了,这就慢慢荒废了下来,三五年前倒是又启用过一次,住了一些流民,后来也……没了。”
    霍四爷听得云里雾里的,似乎还没听明白。
    霍定姚心头却开始泛凉,武安口中所谓的“出了事”到底是指的什么?为什么村里人要搬走,然后又给了流民用,却都“没了”呢?
    她越想越心惊,一个模糊的念头在她心里慢慢形成……
    天啊!该不会是那个东西吧?
    她又惊又慌地去瞧五伯父,后者的眼神中也透露出了微微不安,看样子,两人都想到了一处去了:
    ——瘟疫。
    果然,武安接下来的话印证了她的想法,“十几年前的那场疫病来得又急又凶,听说就是从这家的少爷开始的,起先便是发了低烧,后半夜烧得脸都红了,请来的大夫瞧了,也开了一剂又一剂的药服了,只是都不大见效,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就这样熬了三天便没了。那母亲伤心欲绝之下,也一病不起跟着去了。起先村里人都道是那户人家运道不好,当母亲的又想不开,谁知道没隔几天,那弟弟竟然也开始发烧呕吐,脱水得不成人型。家里人都慌了,这次咬牙花重金请了一个老中医来,谁知这老中医还没踏进屋子就脸色大变,直接让收拾后事……”
    “这场疫病,整个村里死了四五十人,后来官衙里来人挖坟烧尸,这才断了根源。可地方到底是不能住人了。”
    “至于三五年前,河北发生过一次小规模的牛痘热,一批流民跑了过来,后来证实染了病,便被凉城的府衙做主关在了这里。没了之后,也全都烧了处理,府衙倒是放了公告,说不会再有疫病,可村民哪里会听这些,更加不愿意回来。”
    武安说到这里,正巧一阵风吹过,那对印着“奠”字的灯笼便转了过来,好似一对黑黑的空眼眶盯着他们这些人。
    霍定姚几人早听得目瞪口呆了,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这一连串的消息,便听见门口砰一声响动!
    这门口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院外两个差役也听见了声儿,都连忙齐齐回头去看。
    却是妫氏听见外头的交谈,以为请到了大夫便眼巴巴地赶了出来,没想到便听见了武安的话,顿时两眼一翻,晕死了过去。
    她身后还站着邢氏、林氏等人,脸色都煞白煞白的……
    如此大事,自当立刻禀了霍老祖宗。原本一干人等都人都聚在东屋,这下却是如见鬼一般作鸟兽散,任谁也不敢靠近半步了。好些个姨娘得了消息,早就拉回了自己的孩子,有按捺不住的,都开始偷偷摸摸收拾起了包袱。
    抢在最前面的便是四房的周姨娘,她吓得脸色发白,自己住的屋子正好就在东屋隔壁,昨个儿晚上她还央求四奶奶能让冲哥儿跟他的哥哥一起睡呢,可惜妫氏心眼小,霍荣菡守着炉子更是凶悍地瞪了她好几眼,这才让她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哪知道因祸得福,若是自己的孩子也留在了那不祥的屋子里,指不定眼下也染了脏病了。
    可即便是这样,她抱着孩子也在那屋子里故意磨磨蹭蹭呆了半晌,就图着暖和担心孩子遭罪。现在想想,早该离得远远的才是啊!
    她急忙跑进屋子,霍石磊和霍行冲正两人坐在地上,身下都垫着些杂草和旧衣裳。霍行冲见了周姨娘,一扁嘴就嚷饿,见自个儿母亲只顾着上上下下查看自己,还恼了起来,围着烂掉的床腿转圈,偏不让周姨娘捉住自己,还奋力地挥动胳膊表达不满,倒是精神劲十足。
    周姨娘放下心来,喂了他一点昨晚上收起来的干饼子,转身就想收拾起包袱。
    她身后头韦姨娘也跟着进来了,一见周姨娘的做派便拉扯了她一把:“老祖宗都还没发话,你做什么这样心急?”
    周姨娘这下就听不懂了,睁大了眼环顾了一圈这屋子:“不收拾难不成还要住在这里?这里可是……可是死过人的。若只是寻常的生老病痛,倒也轮不到我们挑剔忌讳,可方才你不是也听见了,轩哥儿得的可是会死人的病,不仅如此,还会过人的!”
    “那也要按捺下来呀!”韦姨娘当然也巴不得赶紧离开,她的磊哥儿可不比冲哥儿的活蹦乱跳,自从侯府糟了难,那身子骨就弱了下去,还不爱开口说话了。
    她也焦心地蹲下去摸摸自己孩子的头,嘴上却还劝着周姨娘,“正房的奶奶们都没着急,姐姐你去强出这个头做什么?你真是不要命了吗!”
    周姨娘跺脚:“瞧轩哥儿那样子,哪里是起得来身的?四奶奶定是不肯走的,那我们怎么办?”
    “轩哥儿下不了地,四奶奶一定会让几位老爷想办法请了大夫来,到时候给冲哥儿和磊哥儿也瞧瞧,可不也能求个心安?”
    “有什么好瞧的,我家冲哥儿可没病没灾,你别胡乱嚼舌头,没得被咒着了。”
    韦姨娘劝道,“哎哟,瞧你说得,我岂是大房那样心眼里藏刀子的人?再说了,轩哥儿若真不好,到了路上和我们挤在一处,不更是害怕被过了病起。”
    周姨娘闻言,也有几分意动。
    韦姨娘见她缓了下来,朝外努努嘴,放低了声音:
    “昨个儿昊哥儿也琳了雨,听说有些不大对付,你们三奶奶可是最会跳脚的,有她在,我们还操什么心?”
    周姨娘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好你个韦姨娘,竟然敢在背后看当家奶奶出糗,回头看我不说出去,看你还敢不敢笑话我。”
    韦姨娘白了她一眼,嘴角翘了翘。
    两人倒是缓了动作,只把靠近东屋的那扇窗户关严实了,又给孩子添了小衣,才支楞起耳朵听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她们猜得很对,三奶奶王氏的脸色确实最难看。那是因为她的昊哥儿一路上就反反复复的,身子一会儿好一会儿坏,不仅如此,昨晚吹风冷湿了身子,想着东尽头的屋子里烧了火暖和,是跟轩哥儿同睡在一张床上的。
    ☆、第82章 埋恨
    霍三爷一听,就急得肝火大动,把王氏狠狠责骂了一顿,赶紧抱了孩子来查看,可惜昊哥儿本就恹恹的,嘴里说着不舒服却也说不清楚哪里不爽快,但是又没有脑热发烧。
    王氏比他更急,这当头上说这些有什么用,要趁着没染病,早早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
    她才将这个想法提出来。妫氏就跳脚了:“三奶奶倒是心疼自个儿孩子,可怎么不想想,我家轩哥儿都成这样了,哪里还经受得起舟车劳顿?!”
    王氏却寸步不让:“照四奶奶的说法,却是为了一个孩子,连母亲和其他人也不放在心上了?”
    妫氏一噎,涨红了脸。王氏这个坑挖得太大,饶是她一贯嘴巧,此刻也被问住了话。
    霍老祖宗被她们吵得头痛,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心头也犹豫了起来。
    霍五爷沉吟道:“不如这样,儿子再去让差役去请大夫,一则轩哥儿的病确实不能再拖,便是开上几幅药剂也是好的。二来我们已不是白身,就这样闹着离开,到时候被扣一顶,罪上加罪就得不偿失了。只要瞧了病,我们即刻启程。”
    这主意勉强安抚了众人。其实好些人就算心里不乐意,但是老祖宗点了头,哪里还有她们说话的余地。
    刘铁角得了银子,吩咐了武安几句,又让武安跑了一次腿。
    这次也不知道是多添的银子有了作用,还是差役们也不想事态恶化。这次不仅让武安拧了一个老大夫回来,旁边还跟着一个吓得抖抖索索的小药童。
    那老大夫原本不肯进屋的,刘铁角也不废话,抖了抖满脸横肉把刀往人脖子上一架,那老大夫哭丧着脸就进了屋里。
    好在这老大夫虽然满心不乐意,倒还是个负责的,反正都进来了,也就安下心来,足足望闻问切了一刻钟,才放下了轩哥儿的手。
    屋子里的人都眼巴巴瞧着这他。
    妫氏红着眼,越发的小心翼翼:“大夫,您瞧我儿他……他可有什么不妥?”
    这老大夫此刻倒是十分淡定了,摇摇头很肯定道:“不过是身子虚弱,一路上又惊着了倒春寒。这才会烧得糊涂。”他又说了一通什么虚肝旺脾的医理,意思就是之前的药没用对,所以才加重了病情。说罢,匆匆开了药方,又包了几幅药。
    又瞧了昊哥儿,是热虚之症,另外包了药。
    ——总之,与那瘟病没有任何干系。
    孩子没事,霍府的人才真正放下心来。妫氏和王氏围着轩哥儿和昊哥儿打转,霍荣菡、霍语桐还有几个姨娘也在一旁帮衬。
    霍定姚拉了霍五爷到一旁:“五伯父,那老大夫刚才说这里人人都知道有问题,没道路府衙的人不清楚啊?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来这里过夜?”
    她从一开始就疑惑这一点,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心里更加不安。
    霍五爷也沉下了脸:“只怕京城里有人不仅要刁难我们,还想除之而后快。姚丫头,这话你别同家里人提。”
    霍定姚点头,就他们霍家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伯父伯娘,不添堵就好了,难道还能指望他们担大事啊。
    霍五爷努努嘴,叔侄俩一同看向了院子里的刘铁角和武安:“若他们知道丁老三是故意的,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这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谁说一起当差的,就不会反目成仇。
    丁老三晌午时分才过来,人到了,也不往荒屋里钻,只远远站在大门口。不过那一双贼眼不停在霍家人之间滴溜溜地来回转动,企图从众人的神色中发现点什么。
    刘铁角瞧了,冷笑道:“丁老爷这是在瞧什么……莫非这里有不妥?”
    前者被这样一问,见刘铁角和武安两个都冷冷瞅着自己,倒是多了一分心虚:“能瞧什么?这不我一大早换了通关文书,天不亮就赶了过来,你们倒是吃得好睡得饱的,不就让你们多等了点时辰,就给我摆脸色看了!”
    一旁的武安一脸关切:“丁大哥瞧着脸色确实差,要不进屋子里歇一歇,吃口茶。反正也不在乎多耽误这一时半刻的。”
    丁老三吓了一大跳,他才不想进去了,不仅不想进去,更像拔腿就走,连忙摇头:“歇什么歇!又不是富贵人家出游,赶紧给我上路!”
    他说完,径自上了囚车。没注意到后面的两人黑沉沉的脸色,还有眼里露出来的狠厉。
    经过了凉州的这次有惊无险,一路上气氛都显得十分沉闷。只有一点,刘铁角明显对霍五爷和霍定姚更加亲切了,但凡有不出格的要求,他都避开了丁老三打点了回来。比如三房四房要吃的补药,路上磨破要替换的衣服和鞋子,吃的喝的用的……总是比以前好上了些。
    还在丁老三刁难霍家人的时候,打着哈哈应付了过去。
    ——面上凶悍,背地里有求必应。倒是两边都得了好。
    渐渐的,二房三房四房的人也琢磨出其中的味儿来,可惜她们想法只停留在了看得着的表面:为什么大房和五房的人在官爷面前吃得开,那是因为人家有银子呀!
    这眼一热,心里的想法就不一样了。
    ——谁知道大房的有没有用银子偷偷给自己多打点了东西?
    有这想法的人很多。姨娘之间多了些风言风语,可她们又有什么法子。这天中午在驿站歇脚,金姨娘盯着粗泥碗里的吃食,突然就拉下了脸:“你瞧瞧我们都吃些什么?天天白萝卜青豆的,就没个腻味?”
    惠氏在对面撇嘴:“那不然你还想怎样?跟老祖宗一般,吃白面馍馍?也不瞧瞧你什么身份。”
    惠氏瞧金氏一脸不服气,眼珠子不由得一转,压低了声音:“瞧二奶奶她们,这段时间是不是瞧着气色好了许多?我才偷偷看见,前些天她们都从大房那边各得了两只鸡蛋——可都是避着我们的。这东西少张着的嘴多,再怎么排,也轮不上咱们。”
    金姨娘不由得咽了咽唾沫。一旁的霍金逸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哭嚷了起来:“母亲,我想吃奶馍馍和肉丸子……”
    金姨娘连忙哄了哄,孩子的声音小了下去:“你是不是有什么法子?”
    惠氏朝四房那边努努嘴:“没瞧见轩哥儿病了一场,反而又白又胖了?这大房一向是个惯会做人卖好的,这好吃好喝的流水一般塞进了轩哥儿的肚子里,能不好得那么快?只不过他一个小孩子,哪里用得掉那么多东西,还不是让四奶奶捡了便宜。”
    金姨娘眼睛都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姐姐这样聪慧,难道还需要妹妹说得那么明白?”
    金氏犹豫:“可我就一个儿子,有章哥儿在前,哪里引得起老爷重视。还有庄莲那丫头更不行,是个藏不住话的。”
    提起霍庄莲,她就喜忧参半,她这女儿一路上被大房的人指挥得团团转,又是给大房的打下手照看大房三房和四房的几个姑娘,又得听二老爷的伺候二奶奶,虽说得了老夫人点头,可她怎么就没想到要看护一下自个儿的亲弟弟呢!
    人太老实,也只有被欺负的。
    惠氏附耳:“三房那个韦姨娘瞧着就不是个安分的,她同四房的周氏交好,那周氏又把儿子疼得跟个眼珠子一样。这次听说周氏的冲哥儿就睡在轩哥儿隔壁,谁知道会不会也有个头疼脑热?你一向同韦氏说得上话,把这意思透露出去,不也就成了吗?”
    金姨娘恍然大悟,她一个孩子引不起重视,可二房、三房、四房的孩子相继病倒,又在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呆过,当家奶奶们怎么也不可能撒手不管。若是动静大了,老祖宗那里,也是会不满的!
    没过几天,三房就传出了有孩子不好的消息。
    起先还没引起三奶奶王氏的半分注意,毕竟她把全副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儿子身上,说来昊哥儿比轩哥儿年长了一岁多,可还没有轩哥儿瞧着结实。两个孩子一同生病吃药,后者如今都活蹦乱跳了,前者三天两头的还在熬药。
    这也难怪,以往王氏就把孩子养得精贵,昊哥儿吃惯了羊奶,面对好不容易弄到了一点牛奶|子,不仅大发脾气,还打翻了淌了一地;鸡蛋也不吃,要吃鸽子蛋,还嚷嚷要吃蟹黄豆腐羹和福字瓜烧里脊。直把一旁的人瞧得肉疼。
    所以听见韦氏来屋子里说磊哥儿似乎也病了,便不耐伸手一指:“桌上还有些白面馒头,你就拿去好了。”
    韦氏咬咬唇,“三奶奶,磊哥儿还小,不过才七岁,正是长身子的年纪……您看是不是再给一只鸡蛋?反正,六少爷也不爱吃,不如,就赏给他弟弟吧……”
    王氏哄着孩子,心里本来就堵着一口气,听韦氏这样一说,顿时拔高了声音,“你说的什么话!难道昊哥儿就没有病着吗!我都将馒头给你了,你怎么还那么不知足?你去看看四房那边,还啃着又黑又硬的窝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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