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进了屋,回身去关门,已经走开一段的白晟突然转头问:“那你说的‘过段时间’,还要等多久?”
饿殍
还要等多久呢。马已经杀光了,猫狗也全部被分食,最后连耗子都不见踪影。煮熟的皮靴成了盘中主食。
高高的城墙之内每天都有更多人死去。饿死的,病死的,为了争夺最后的一点粮食被杀死的……满街尸体更像是包裹了一层薄皮的骨架,横在地上无人掩埋。死者的遗孤就蜷缩在尸体旁喝喝地喘气,或是缓慢地爬动,垂死的眼中闪烁着最后的企盼之光——英国人为什么还不来救救我们,像他们许诺过的那样?
整座拉罗舍尔陷入了一场永不会醒来的漆黑梦魇之中。老弱病残被驱逐出城门,趴伏在墙根之外苦苦哀求,沿着壕沟从泥泞里挖出蚯蚓,带着泥土一并塞入嘴里……
日暮时分,一个瘦小的身影在地上艰难地爬着,逐渐靠近了法军的防线。几名军人立即向前跨出一步,为首的朗声宣告:“任何人不得越过国王防线,否则就地处死!”
那身影缓缓举起手——一只柔软纤细的手——将一张纸片递进了军人的手中。军人低头一看,立即不动声色地让出一步:“快去。”
那身影站了起来,快步越过防线,熟门熟路地穿过法军营地,钻进了约瑟夫神父的破屋。
“已经在城里张贴了传单,煽动还活着的穷人造反。”女探子在灯光下露出脸庞,向主教和神父低声汇报道。
“还有多少人活着?”黎塞留问。
“已经不到半数。”
黎塞留的手慢慢攥起了拳:“但他们还是不准备投降?”
女探子低下头:“任何人一旦提出投降,就会被立即吊死示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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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辰川意识到的时候,那每天端咖啡的小金已经有一整个星期没来了。
这天他伸手去拿杯子却握了个空,愣在原地眨了眨眼,这才仔细回想了一遍。直觉上总觉得这事跟白祁有点关系,但又很快否认了自己。白祁哪会管这种事,多半是小金本来抱着别的期待,见在自己这碰不到运气就放弃了吧。
这下他必须自食其力了。许辰川穿过公用的大办公室朝咖啡机走去,顺便晃晃胳膊活动了一下筋骨,琢磨着等这阵子忙完了,就给自己也弄个小咖啡机。脑子里转着杂七杂八的念头,眼前忽然掠过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许辰川一怔,几步迈出大办公室追到走廊上,扬声唤道:“沈叔叔?”
刚刚走过去的人回过身来,也惊讶地扬起眉:“小辰川,原来你的办公室在这啊。”
沈冀比上次见时又消瘦了许多,衣服穿在身上都像是挂着。但看上去精神还好,没有想象中的憔悴抑郁。许辰川走到他面前:“沈叔叔你怎么过来了,找我爸吗?”
“嗯,是的。”沈冀笑了笑,“程容跟你爸爸有一些合作投资……现在都算是他的遗产了,我刚才去处理了一下。”
“啊……”许辰川一阵心酸,却不知道怎么表达才能不伤着沈冀,不自觉地字斟句酌起来,“我的办公室其实在那里面,要不要进来坐坐?”
沈冀想了想:“太打扰你了吧?”
“不打扰不打扰,我正要倒水,你喝点什么?”
大办公室里的职员们纷纷扭过头来,偷眼望向让经理快步跑去倒茶的男人。
许辰川领着沈冀往隔门里走,侧头看着他,忍不住担心地说:“你真的瘦了很多。最近饮食还规律吗?”
“饮食倒还好,”沈冀摸摸鼻子,“就是不太睡得着。”
白祁手中的笔悬在纸上,半晌没有落下去。
他抬起眼,看着外面的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对门。
“我介绍个医生给你咨询一下吧?这种事不能拖着,万一变严重……”许辰川反手轻轻合上了自己办公室的门,剩余的话语便听不见了。
白祁重新下笔写字,横竖撇捺,微微扭曲着写不平直。
诊所门外,许辰川接完电话后兴冲冲地跑去买衣服的样子,倏然间又强行钻到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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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一记拳头重重砸在桌上。
女探子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看主人的失态模样。约瑟夫伸手拍了拍主教的肩,示意他冷静。黎塞留胸口起伏,试了几次都拼不回那好整以暇的做派。
“为什么还不开?”
没有人回答这声质问。
“该死的为什么还不开门?!”
在夜色笼罩的军营里,在死一般寂静的城墙内,在浪潮起伏的海峡彼岸,无数人心中问着同一个问题——
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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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变严重的,我在慢慢调整,过段时间就好了。”沈冀在办公桌对面坐下,微笑道。
许辰川歪头看着他,完全没有被说服的表情。沈冀轻叹一声:“放心吧,我会认认真真活的。哪能让他走都走得不安稳呢?”
“沈叔叔……”
沈冀低头捧着热茶喝了一口,舒了口气:“说来你也许不信,当时我完全想象不出没了他的人生该怎么过,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却发现也就是这样过下去了。”
他并没把许辰川当外人,反而用一种奇异的、与大人探讨问题的语气说:“我爸妈倒是终于不拿白眼对着我了,还劝我说反正还算年轻,以后路还长……我知道他们总想给我再找一个,哪怕男人也好,他们是怕我老无所依。”
“那你会再找一个吗?”许辰川突然问,随即又赶紧说,“我不是指现在,也许过个十年八年,你会想要个共度余生的伴侣吗?”
许辰川说不清自己到底想求证些什么。
“再也不会啦。”沈冀啜了口茶,平平淡淡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