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一见阮小七回家没打理自己,赶紧蹭过来,不停喊着“阿爹,阿爹,我在这儿呢,抱我啊。”
谭雅弯腰拍拍她的后背,嗔道:“你啊,这句话说的最清楚了。”后面的阮朗也摇摇摆摆跟过来,却不要人抱,只看着阿爹和姐姐笑。
阮小七笑呵呵一手抱一个,托着两个儿女,转头对谭雅道:“打不打仗的,饭也要吃,走,先填饱了肚子再说。”
席上阮小七屏退下人,自己抱着阮郎喂饭,低声道:“水猴子给我说,李安抚使的娘子有了身孕,说是北关苦得受不了,怕对孩子不好,决定回京了。
啧啧啧,李家选新妇的眼光真是不行,前一个心狠手辣,这个么,看着和顺,我看也够呛,能共富贵不能同吃苦的。”
谭雅一边教导小猫吃饭不许出声、要细嚼慢咽,一边抬眼笑道:“说女人舌长,我看你们男的也不短!人家夫妻,爱怎地就怎地,李安抚使愿意,他还没开口,你们倒是先打上抱不平了。”
阮小七给阮郎擦嘴,又自己吃了一口,低头含含糊糊道:“你肯定是偏着女人说话。我听说她今天来找过你了?”
谭雅点点头,低头瞪了小猫一眼,嗔道:“哼,这个小耳报神!说不清吃我着急,这回才能说清楚,就知道给你传话了!”
小猫讨好地叫了声“阿娘”,又往阮小七那里看去,见阿爹朝自己赞赏地点头,顿时理直气壮起来,将下巴一挑,嘴一撅,学着谭雅“哼”了一声,埋头吃饭。
谭雅无奈摇头,道:“你就给她做后盾吧,惯得不成样子,连我说话都敢顶嘴。
今日李夫人来,问我可要回京,说要走一起。我与她说不走。我看她那个样子,不像是真挺不住了,唔,倒像是。。。不过是撒娇,想让李安抚使都陪陪她罢了。”
李瑾新娶来的继室与谭雅也算旧识,未嫁之前有过来往,是陆家的二娘子。
陆家当初打算为次子求娶谭雅来着,后来事没成,等谭玉出事,陆夫人还庆幸被拒,没想到峰回路转,谭玉又起来了不说,如今更是炙手可热的红人,这回却是想巴结也难见一面了。
不过陆大人自来会钻营,如今混的倒也不差,升了给事中,也是四品的京官,只是京城遍地官,四品更是随便扔了石子都能砸到,所以,这陆大人依旧忙碌在钻营的道路上。
按说他的女儿,虽不能嫁的怎样高,但做个原配嫡妻还是容易,结果陆大人倒是敢下赌,
跟陆夫人道:“上回谭家,就因为太过谨慎,错过了一门好亲。这次李家万万不能错过,李瑾那是圣上伴读,还有谁比他更得圣心?以后就是谭玉也比不上,要不是崔四娘占了原配的位子,这种好亲事哪里轮到咱们家?”
犹犹豫豫的陆夫人虽舍不得女儿做继室,但李瑾前头无儿女,年纪又轻,前程大好,除了名头不好听,其他真是没有不好的地方。
下不了决心再去问女儿,哪还有不好的?这李瑾在京城未嫁的女娘心中,是人人向往过的如意郎君,要不是早早被崔四娘定下,哪个不做那李夫人的美梦?一看女儿害羞带怯的脸庞,陆夫人当下用胖拳头捶了下桌子,决定值得一试。
从崔太后病逝,陆夫人就带着陆二娘频频造访李家。这二娘子随她,也是珠圆玉润的富态模样,说起话来柔声细语,与崔四娘那副干练果决的姿态大不相同,很得急于抱孙子的李瑾阿娘喜爱,当然,最终亲事能成也是各方角力的结果。
嫁过来时自然是欣喜的,见到李瑾也是高兴的,可是,漠北的日子却也真是不好过的。
也是陆二娘倒霉,从她来北关,一直阴沉下雨,鲜少晴天,日日困在这屋子里,李瑾又常常要出去各处巡视,漠北地方大,一走就要十几天。
人生地不熟的陆二娘,从繁华鼎盛的京城来到人烟稀薄的漠北,支持着她的就是能与李瑾琴瑟和鸣。
在她脑里,漠北虽是荒凉,自己来到这里,却应该白日里头能由李瑾陪着策马扬鞭,夜晚夫妻读书作赋红袖添香;
而实在不应该是现在自己这样,日日都被圈在屋子里,郎君不能日日见面不说,连上街买个针线都只能在几家小铺子选,更不要说打首饰做衣服了,实在跟京城没法比。
况且这北关之人的官眷,能识文断字的少之又少,再要选个谈得来的,也只有谭家大娘子一人了。
虽然因为当年的作画传闻,陆二娘心里有些小疙瘩,但总体而言,她还是愿意和谭雅来往,有了事情也往往来求助于谭雅。
其实她今天过来一说,谭雅是不赞成她回京的,可才一开口,陆二娘就放声大哭起来,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若是郎君能日日回家,再苦我也受了。可是你看呀,我来这几月,他不是赈灾就是练兵,哪有几天在家的?便是在家,也被人叫去喝酒玩乐,反正是见不到人,我还不如回京养胎去!”
谭雅听出她哪里是真想回京,不过是赌气话而已,可她到底是个外人,清官难断家务事,说了半晌,陆二娘就是咬定要回京。
本以为李瑾那么聪明人,随口哄哄也就无事了,却没想李瑾当即往家里写信,说让陆二娘回去。陆二娘假戏真做,只能回京。
谭雅听阮小七描述李瑾所为,奇道:“李安抚使读书上面的聪明劲都到哪里去了?明明一句话就可以了结的事情,何苦夫妻分离啊。”
阮小七没答话,心里暗道:多亏这上面他的聪明劲没了,要不哪有我小七爷的事?再哪里能有两个这般可爱儿女?就让他笨着吧。
只是天公不作美,陆二娘到底没走成,她不会骑马,只能坐车不说,还怀着身孕,不能颠簸,而如今雨汇成河,根本不通路,所以回京之事只能作罢。
灾情如此严重,李瑾上奏请求朝廷赈灾,阮小七开始张罗让妻儿离开北关,先回京城,谭雅哪里肯,说大不了就和那年元洲围城一样,这次早点悄悄储备粮食就行。
阮小七气道:“还有两孩子呢,你不听话,倒时候大人能受,孩子怎么办?再说,你当北胡人和咱们一样吗?烧杀淫掠,你是没见过。
我不与你说是怕吓到你,吴大哥讲,那年扶余战败,北胡人进了北关,将女人全部□一遍,连十岁女童都不放过!那有着身孕的,也是被划开了肚子将胎儿取出生生吃掉。。。”见谭雅捂嘴要吐,叹了口气拍拍她的后背,揽在怀里道:“你道吴大哥为何能忍下再为赵家做臣子?他又不娶妻生子,就是想有朝一日能与北胡大战一场,将他们打得再不敢犯北关!”
谭雅闭眼缓气,道:“那,我和孩子什么时候走?”
阮小七道:“收拾好就走!我让二勇几个带着你们。”
谭雅张张口,又闭上嘴。阮小七与她夫妻这么久,怎会不知她的心思,低头问道:“可要问李夫人?”
见谭雅点头,接着道:“如今这路过不了马车,只能骑马,她是走不成的。看命吧!不过李安抚使这回闲在家里,她也算得偿所愿。”
第一场大雪来临之前,谭雅带着一双儿女踏上回京之路。
☆、第121章
带着两个孩子,哪里能走得快?快到河套地面的时候,大雪漫天,无法前行,二勇过来请示,说要不要先避两日,等雪停了再走。
谭雅想到周老三就驻守河套,一边着人往县城去信,一边带着孩子在后面慢慢走。没半天工夫,唐氏带人赶着马车迎面过来。
妯娌俩几年未见,谭雅禁不住热泪盈眶,拉着唐氏的手低低喊了声:“二嫂。”
唐氏还是那般爽朗,过去将小猫抱在怀里,催促道:“有话回家说,快走。”率先上了马车。
唐氏看着两孩子,冲着谭雅点头道:“弟妹就是有福气,儿女双全。哎呦,我看看,这就是大哥儿吧,真是俊!”
谭雅抱着阮郎,指着对面的唐氏道:“叫二娘呀。”阮郎害羞,躲在阿娘怀里不肯说话。
小猫却自在地坐在唐氏身边,吃得满嘴菓子,冲着阮郎喊道:“弟弟,二娘给东西,菓子好吃,你。。。吃啊。”这一路风餐露宿,大人尚且难受,何况这么大的孩子。
唐氏看得心疼,摸摸小猫的脸蛋,轻声哄道:“留点肚子,回家还有好吃的呢。”又问谭雅:“怎地突然带孩子回京?跟三弟闹别扭了?”
谭雅将孩子递给青枝,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能为了闹别扭就带孩子跑的。”
复又长叹口气道:“是他,说北关今年涝灾,冬天北胡来侵,可能得打仗,留下孩子在那里,实在不放心。”
唐氏也点头,沉声道:“河套今年也涝的厉害。”
谭雅奇道:“这里不是稻谷粮仓吗?怎么也涝了?”
唐氏拿着菓子逗了一会儿小猫,摇摇头:“前几年是好,今年不行,要不是入了冬,地面冻住了,还不知会怎样。
粮食都给泡了,那杆子正结穗子的时候,刮了十几天大风夹杂大雨,全部吹倒在地上,哎。还好往年的存粮不少,拿来赈灾,要不人都饿死了。”
谭雅一手给阮郎喂水,一边小声道:“二嫂,要不,你跟着我回京城吧。这一发灾,河套虽然离得北面远,但流民多,就容易出事。”
唐氏靠在车厢壁上,笑道:“我哪里能走啊。不过,回家再说吧。我原本想把四小子送回河曲府娘家的,你二哥死活不愿意,说是太远,怕路上不安稳。
要是你能先给他带到京城也好,明年开春你回北关的时候,再带他回来也不错。”
周家的府宅安在河套县城的中心,院子极大,唐氏接了人进去,笑道:“刚从河曲府来这里,觉得什么都大,这院子,赶上以前的三个大了。人少也有好处。”
换下人招呼谭雅梳洗完毕,饭菜摆上,妯娌俩边说边聊。
唐氏拉着小猫坐在自己身边,哄着她吃肉,抬头跟谭雅说话,道:“哎,还是我大哥看得明白,赢了河州军,得了功名依旧回到河曲府。如今在那里又有地位又有银子,侄儿们也都借着东风出息了,那才是舒服。”
谭雅一边看着下人伺候孩子吃饭,一边与唐氏道:“大哥是个难得的明白人,大嫂怎么样了?”
唐氏看小猫吃得高兴,笑道:“老样子,菩萨人。大哥年纪大了,儿孙都成人,也没心思再惹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哪像我家你二哥,别提了。
你还说让我带着孩子走,怎么能够?我还在这里呢,就整日逗猫逗狗的,我要是不看着,说不上惹出什么笑话来。”
谭雅皱着眉头道:“二哥还没吃够苦头,那个叫什么嫣红的,差点儿害了你们母子性命,怎地还惹这些麻烦啊。”
两个孩子吃饱,都有些犯困,唐氏叫下人带着休息,妯娌俩边喝茶边闲聊。
唐氏对周老三能改头换面的可能性嗤之以鼻,冷笑道:“除了给他阉成太监,我看,他就是老得走不动,也管不住他家老二出去闲逛的!”
谭雅闻言有些脸红,小声道:“二嫂,有下人在呢。”
唐氏看她这副害羞模样,也笑了:“没事,我和你二哥吵架是常事,他们见惯不怪。你怎地还这样,孩子都生了两个,还有什么羞不羞的。”
谭雅抿嘴一笑,贴在唐氏耳边小声道:“快三个了。”
唐氏惊讶地往谭雅身上看去,见她点头,轻拍了她一下,责怪道:“胡闹,你怀着孩子还敢坐马,岂不是要命!三弟肯定不知道!”
谭雅点头,叹口气道:“我难道不知,不过北关实在紧张,我和孩子在那里,怕他分心。再说,平日里也没少练马,走得不快,没事。”
唐氏紧皱眉头道:“这么紧张?北胡人来过吗?”
谭雅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探子去过那里,说是北胡的牛马可是死了不少,想都不用想,不抢他们吃什么,定是要打仗的。”
唐氏点头道:“这些日子,我看有不少人家从北面来的,想来也是知道险恶,先跑了。
对啦,上个月你以前的侍女,叫什么琉璃的那个,就是给侯庆做妾的,被他送过来待产,我还说他一天疑神疑鬼,没想到北关这么紧张了。对啦,你要不要见见她?”
谭雅点头道:“不急,等明天吧。侯兄弟也是可怜,他前头那个儿子夭折了,琉璃这胎他就看得极重。她如今怎样?”
唐氏答道:“前几天才看过,快生了,胎位也正,没什么大事。我给她安排在后面院子里,拨了两个婆子看顾。比以前强多了,倒是听话,平日也不大出来。”
谭雅喝了口茶,笑道:“吃了那么多苦头再不明白可就是傻子了。她如今才明白,自己只能靠着侯兄弟过活,再惹他烦了自己,哪有好日子过。
开始的时候没少闹,还盼着我给她撑腰,哎,后来被侯兄弟冷落了一年,那头要不是儿子没了,到底怎样还不知道。这回有了身子,我看侯兄弟对她才有点儿好脸色。”
唐氏想到侯庆就是一肚子气,骂道:“侯庆那小子也不是个玩意!自家那个德行,偏要找个长相标致有家世的。
当初我真打算帮他相个娘子的,我娘家一个堂妹年纪大了没出阁,也不计较他前头有儿子,我就想这不正好一对么,结果跟他一说,他还挑三挑四的,说什么脾气秉性不行!
就他那个模样,要不是出息了,我唐家女娘能看上他!真是,这回倒是好意思,把个大肚子的妾室放在我这里,让我替他看顾。”
这事谭雅也知道,当初将琉璃给了侯庆,后来他被封官,又想娶个正头娘子,唐氏就打算做这个媒人,把娘家堂妹嫁过来,吓得侯庆赶紧说先立业再成家,身边就先让妾室伺候。
正在这时,唐氏的侍女进来禀告,说是周老三的妾室恶心,像是有了身子,问要不要找个大夫瞧瞧。
唐氏眉头一挑,冷笑一声,摆手让那侍女下去,对谭雅道:“你瞧着没?知道有客人来,赶紧给我上点儿眼药,瞒了这么久,怎么今天就想看大夫?
还是你有福气,三弟对你好,周围也没这些不省心的东西!”
谭雅见唐氏不开心,劝解道:“你四个儿子,还怕她什么,肚子里是男是女、能不能生出来还是两说,就让她张狂两天,何苦为了这么个人,弄得夫妻不和,倒是如了她们的意!”
唐氏气道:“我就奇怪了,也不知道那人家是怎么想的,好好的非要送进来当妾?你当妾就老老实实的呗,竟有些小心眼,挑唆我们夫妻吵架!”
谭雅大惊道:“这怎么行!二嫂,这样乱家的东西你就该打死,还敢跟主母对着干,你平日的威风都去哪里了!”
唐氏冷哼一声道:“你还不知道你二哥,这些年周围虽然也没断了人,但都是外头的,不是什么正经人家,所以他也不当回事。
这个么,是他下属的妹妹,说什么一见钟情,仰慕你二哥,这才进来当妾。你二哥常说什么当官没个妾服侍不体面,我那时人在河曲府,等我赶过来,都进门了。真是气煞我也。
反正没我这个主母点头,她就不算数,那会儿倒是乖巧,我看她才十几岁,想到我也是差不多年纪看上的你二哥那副好面皮,又想着儿子都老大,就随你二哥的意吧。
没想到才喝茶认了人,就在后面使心计,平日里有事没事哭几顿,你二哥嘴上不说,心里埋怨我不贤惠。”
谭雅叹气道:“当初你千辛万苦生了四小子,我还当以后就好了。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