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脸色惨白地道。
“探险队这么多人当中,唯独只有你,在不停暗示大家王后和赫连乌罗有奸情,为何呢?”伊利亚道,“淫者见淫罢了,而且大家的眼睛都放在探索地下城上,而你的眼睛一直搁在王后身上。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敌人派来的奸细呢。”
“我、我真没有……我对王后和君上都是忠心耿耿的!”库尔旦抓着囚栏,“伊利亚,你快去和君上说,这一切都是误会!误会啊!”
“君上说了,忠心与否,光靠嘴皮子说没用,得把心拿出来瞧瞧。”
“什么?!”听到君上要挖自己的心,库尔旦一屁股跌坐在地,裤裆都湿透了。
第125章 宴请王后
“现在知道怕了, 当初乱嚼舌根时怎么不怕。”伊利亚鄙夷道, “你就在牢里好好反省自身吧。”
君上方才有令, 关库尔旦三个月,然后遣送回丹炀城,不准他再跟着炎了。
任凭他探路的本事再好, 敢嚼炎的是非,都是留不得的。
伊利亚觉得库尔旦真是好运, 这种事若摆在以前, 他现在就是一条残尸了, 但君上知道炎不会因为口舌之事就处死一个人,所以才饶他一命, 只是囚禁。
不过在这白天酷热、夜晚寒冻的地方关上三个月,也够库尔丹受了。
伊利亚快步走到炎的囚牢前,嬉皮笑脸地道:“王后,您久等啦, 小的这就接您出去。”
监狱里突然闯进来这么多人,炎不是不知道,只是隔着太多的囚笼,他看不真切, 眼下伊利亚来了, 还没有狱卒相随,他便明白乌斯曼是自揭身份, 被人迎走了。
“炎,我们一会儿得烧一口热锅烫羊肉, 这夜里真的太冷了……”或许见到炎的脸上没有丁点笑容,伊利亚努力说笑着,“还有……你也别怪君上,他也是没办法,这牢里天寒地冻的,你也不比往日了,是有……”
“走吧。”就在伊利亚想要说出有孕在身时,炎直接冷声打断。
“好、好的。”伊利亚脸上笑着,心里直发愁,“君上没猜错,炎是不太高兴有身孕,这可怎么是好。哎……”
天就快亮了,烛火通明的府衙大堂里依旧坐满着噤若寒蝉的人。
自打乌斯曼走进来,并在主位坐下开始,他们就一个个忙不迭的上前告罪。说自己接驾太迟,让君上和王后在牢中受苦,心中万分惶恐、实在罪该万死云云。
乌斯曼端着精致的酒盏,那些话对他来说是左耳进,右耳出,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莫阿罗城的知府大官爷名叫多利库,年过四旬,家里有一个妻子、四个妾,外加九个孩子。往上还有年近八十的父母双亲。他跪在乌斯曼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说自己着实没认出赫连乌罗就是君上。
半个时辰前,当狱卒偷偷摸摸地把那戒指递给他时,他还在城主长子巴尼克的大宅子里酣畅淋漓的拼酒呢。
多利库嫌弃狱卒搅扰了他的酒兴,唾骂了几句,又干了几杯酒。
待他眯着醉眼,借着摇曳烛火,将那金戒指看个真切时,心里咯噔一惊,整个人像泥鳅一样从椅子上滋溜滑倒在地,可把一旁的巴尼克吓了一跳。
“哈哈!老弟,喝不下了就说,可别硬撑啊。”巴尼克大笑着,把他搀扶起来。
“这、这……君君君——君上来了!”多利库结结巴巴,酒意都给惊醒了。
“君上?在哪啊?”巴尼克不相信,他拿过戒指瞅了瞅,“这是真的印信么?也不见济纳将军啊。”
“对了,那个给你戒指的人,他在哪里?!”多利库揪住狱卒的衣领子,一通咆哮。
“在、在我们的囚牢里关着呢……”狱卒也慌了,他有想过那可能是一位达官贵人,但从没想过是君上啊!
“什么?!”多利库吹胡子瞪眼,“君上怎么就在牢里了?”
“就、就是那个鸦灵术士……”狱卒也晕了,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天啊!这是真的!真的是君上的印信!”巴尼克方才一直捏着那枚金戒指细细地瞧,在戒圈内发现一行头发丝般细小的西凉文字,它雕工精美,乍看是花蕊般的纹饰,细看那就是——乌斯曼的名字。
“巴尼克,这可怎么办?!君、君上被我关起来了!”多利库吞着唾沫,吓得不轻。
“快!别愣着了,接驾,接驾啊!”巴尼克还是反应快的,急忙起身招呼身边的人,还让他们把老城主叫醒,一起去接驾。
老城主见过戒指又得知事情之后,急得滚着下床,这长胡须都差点被蜡烛烧着。
老城主一边更衣,一边叨叨着:“君上怎么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且怎么就被你给抓起来了?!”
“就是啊,你还在我这里喝得欢,是想把喜事做成丧事不成?”巴尼克也质疑着多利库。
“我、我怎么知道他会乔装成鸦灵术士啊!”多利库自己也跟热锅蚂蚁似的团团转。
“好了,快,快走!”老城主毕竟年纪大,见识多,特意叮嘱道,“等会接驾时要安静,不得叫出君上二字。他既然是匿名而来,就不想我们声张,而且大张旗鼓的在牢狱里接驾也有损帝威,大家都安静着来,走。”
……
眼下这个时候,该赔礼的都赔礼了,该叩首行礼的也都行礼了,在乌斯曼点头后,这满屋子的官员、贵族退下大半,只剩下几个得脸的人守着了。
老城主东拉西扯的拐了十八道弯才含糊的问,昨日在他家中喝酒的大燕青年是不是就是王后?
这个问题多利库没听懂,但巴尼克听懂了,脸也绿了,如果说那大燕青年是王后,那他身边的银发大美人是……君上?!
本来他就在疑惑,怎么会从天而降这么一个绝色大美人,且和君上一样是银发,难不成有什么亲属关系。原来他就是君上啊,想到自己还一直念念不忘“她”的美色,想要去勾搭一下,巴尼克真是后怕不已。
“我这身贵妇人装扮怎么样?”乌斯曼放下酒盏,问道。
“非常好!完全看不出是您呢。”
“对啊,没想到君上对于易容术是如此精通,真是太厉害了。”
这父子俩倒也不是拍马,事实如此,只是他们夸赞的很用力罢了。
“所以,你们认不出我也自然。”乌斯曼这么说,老城主顿时松口气,并庆幸当时没有太为难君上和王后。
这件事本就这样过了,可巴尼克这个脑袋抽风的,竟然追问道:“不知君上为何要乔装来我父亲的府上,可是我父子有任何不妥之处?”
老城主要不是碍于面子,已经起身给他儿子一拳头了。
“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不过是夫妻之间的一点情趣罢了。”乌斯曼的鸦灵术士伪装只卸了假面皮,头发还是黑的,身上穿的衣裳也还是遮得严严实实的黑袍子。不得不说,这么俊美的脸孔,在黑发黑袍的掩映之下,透着一股禁欲的味道。
这副模样竟然比那日的华裙美人更诱惑人心。
巴尼克赶紧把头低下了,不敢再看。
“原来如此!”老城主明白似的道,“君上与王后的感情可真好啊,让老夫羡慕。”
乌斯曼没答话,冷淡的神情大有送客的意味,老城主和官爷都不敢多留,便借口天凉了,请君上好好休息,都退下了。
“炎炎……”乌斯曼望着晨曦初透的窗外,“我突然自曝身份,你是不是更生气了?可是……我没法看着你在囚笼里待着。”
乌斯曼从没有怕过谁,可是眼下,他怕炎找自己去训斥,还不敢主动去找炎谈话,怕去了就是火上浇油,但是他又很想见炎,想得浑身都疼。
乌斯曼支肘撑在椅子扶手上,想要闭目片刻,可不知怎么地就睡着了。
莫阿罗城,特使官邸。
老城主阿本尼与儿子巴尼克亲自给王后淳于炎送来一顿丰盛的午膳,还有就是一箱又一箱的华贵衣衫和珠宝首饰。
阿本尼和巴尼克不停地向炎致歉,说怎么就没想到呢,如此风华绝代又智勇双全的大燕青年当然只有西凉王后啦。
寻遍整个西凉也找不出像王后这样,意气奋发又豪情万丈的盖世英雄了。
炎自认脸皮挺厚的,在大燕时也没少听那些夸赞的话,但这对父子二人跟说书似的,左一句右一句的夸他的好,这连篇累牍的赞誉之词听得炎身上都起鸡皮疙瘩,暗暗感叹:“他们说的还是我么?我难不成是拯救了莫阿罗城?”
仔细想来,他也只是顺手抓了几个毛贼而已啊。
那些沙匪虽不知道他和乌斯曼的真实身份,不过昨晚那么盛大的恭迎场面,那贼首肯定是瞧见的,想必他已经悔青肠子,泪流满面了。盗窃官府本就是重罪,再加上污蔑罪,是要在牢里“养老”了。
至于城主父子,炎本不想见他们的,但身为王后,他的一举一动亦代表着乌斯曼对他们的态度,所以他必须要接见他们,不但要见还要与他们一同用饭。
在珍馐佳肴刚摆上桌面时,炎就要了一壶驼奶酒,巴尼克立刻说:“这驼奶酒是妇人喝的玩意,都没什么酒劲,您还是喝我们带来的……”
“我就喜欢这个味道,佐着烤鸡肉吃是最美味的。”炎微微笑着,老城主在桌下狠踩了笨儿子一脚。炎会知道他的小动作,是因为巴尼克浑身都震颤一下。
“王后,老夫年纪大了,也喝不了那辣口的烈酒,还请您赏几口驼奶酒给老夫尝尝。”老城主举杯讨酒,炎便让伊利亚给他斟酒。
巴尼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起身跟着讨要驼奶酒喝,于是席面上预备的几瓶烈酒都没开封,伊利亚原本还担心炎会因心情不佳而猛灌酒,见到他还是顾着自己的身子便松口气。
而且炎吃的比平时都多,拌着牛里脊、酸豆角、和甜椒、玉米等十多种食材的浓汤香米饭,他一口气吃下三大碗,可见是真的饿了。
两位老人家就没怎么动筷子,一直在滔滔不绝的讲话,从盛赞炎到盛赞君上,接着讲莫阿罗城与丹炀城的关系极好,还谈起老一辈的事情。
“嗯,您说的是。”炎连声应着,但手中的筷子不停,汤勺也没怎么停,有些事情一旦想明白之后,这胃口自然大开了。
从昨日直到这一顿大餐之前,炎就喝了几口鸡汤而已,其余的时间都在思考孩子的事情。
眼下还要分神出来听两位大爷叙说陈年往事,炎倒也不是嫌弃烦,只是那些事实在太久远,他的父皇都还没出生呢,也就搭不上什么话。
不过炎自然晓得要礼尚往来,便说“老人家您真厉害!”“真是虎父无犬子!”“莫阿罗城的繁华似锦都是你们父子督导有方。”
可把这两人给乐坏了,巴尼克忽然道:“王后,我可真羡慕您和君上,这夫妻情趣如此……”
“夫妻情趣?”炎正夹着一块烤鸡肉呢,听到这词儿手一抖,鸡肉啪嗒地掉在了桌上。
第126章 噩梦?
“没什么, 年轻人之间的情趣, 哪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羡慕得来的。”老城主看到炎微拧眉头, 连忙又给儿子一脚,这才刹住了话。
炎没有继续追问,想也知道乌斯曼又说了不知羞臊的话, 还是在臣子面前。
好在这饭也吃的差不多了,互相敬酒一杯后, 两位老人起身告辞。
炎见巴尼克走路还有点瘸, 可见老城主下脚挺重的, 不过比起事事口快的巴尼克,老城主才是厉害角色, 他什么都知道,但什么都不会说。
“炎,你歇会儿吧,看你陪着他们都有两个时辰。”
“嗯, 这顿饭是够久的,但我不累,一直在吃,一旦吃饱了力气也就足了。”炎笑着说, “伊利亚, 麻烦你跑一趟腿,和乌斯曼说, 我想见他。”
“真的吗?”伊利亚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要冷静十天半个月的, 这毕竟不是小事啊。”
“君上和你说什么了吗?”见到伊利亚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炎不禁问道。
“君上很担心你,还有你……”尽管炎没喝烈酒也吃得挺欢,但伊利亚不能肯定炎是要这个孩子,还是不要这个孩子,所以他也不好明说。
“你去吧。”炎点点头,“和君上说,我想明白了,我们好好谈一谈吧。”
“好。”伊利亚道,“那你好好歇着,有事就叫外边管事的。”
“我知道。”炎应道,端起一旁助消化的药草茶喝了一口。
这里太黑了!
乌斯曼从没见过这样的黑,哪怕他努力睁大眼睛,都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不仅如此,他的口鼻被黑暗紧紧捂住,吸不进气也吐不出气,窒息感如巨石重重压住他的胸膛,强烈的痛苦让他浑身控制不住的震颤,双手胡乱抠抓着四周的石壁,指甲不堪受力折裂,尖利的甲缘倒刺进指头里,疼得跟针戳火燎一样。
他很疼、很难受,他要呼吸,他要从这漆黑的石棺里逃出去,他再也不想在这待着了!
可是没有用,他不但挠不破眼前的黑暗,还被这恐怖的黑压得更实更紧。他抽噎着,浑身痉挛,逐渐失去意识……
一只红眼乌鸦轻轻落在乌斯曼的胸前,它显得特别仁慈,告诉乌斯曼,它将会带走他的痛苦,带走窒息感,他的心再也不会像火烧一样疼,一切苦难都将得到解脱。
乌斯曼的双手不再挣扎,嘴角甚至浮现出微笑,马上就……可以死了,终于可以了。
……不
他不能死……
不能就这样死去!
乌斯曼突然猛地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一片桦树林,夕阳的光辉从树干间斜斜穿过,笼罩在那年轻公子的身上。
他手握长弓,背着箭矢,但脚下没有一头猎物,只是站在那儿,望着微风拂过林叶。他长睫半垂,乌黑澄澈的眼睛是那么美……
乌斯曼伸出手,想要触摸他被夕阳染得微红的脸颊:“炎炎……”
忽地,眼前的桦树林消失了,乌斯曼又回到了黑暗中,但这一次石棺已经掀开了,无数倒吊的红眼乌鸦悬在他头顶。
它们像梭子一样耷拉在绳索下方,血已经流尽,被利刃割破的颈项露出深红的肉。
太臭了。
这里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这臭味……乌斯曼突然低头,他竟是躺在黑乎乎的血池中,难怪腐臭味熏天。乌斯曼坐起身,抬手抹去胸口的血渍,发现自己的胸膛上画着一道又一道丑陋的符文,且这些符文几乎画满了他……幼小的躯体。
这是几岁?乌斯曼吃惊地看着自己幼小的手掌,一岁多?三岁?
“你、你不可以起来!”惊惶不已又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七、八个鸦灵术士冲过来按着他的头,抓着他的脚,把惊叫着的他重新摁回那满是血污的椭圆石棺中。
“快!把他封起来!”
“仪式一旦破坏,会招来灭顶之灾!”
“放开!——放开我!”
乌斯曼暴怒至极,发出咆哮的同时,那些术士全被弹飞开去,就像撞上了发疯的大象,他们的胸脯被踩扁,骨头咔嚓碎裂的声音令人耳根发酸,术士连惨叫都发不出来,七窍喷血,比那些乌鸦的死状还要可怕!
乌斯曼挣扎着爬出石棺,他的脚才踩着满是鲜血的地面,周围便又陷入一片黑暗。
倒悬着的乌鸦不见了,身后的石棺、祭台,还有那些残破的术士尸首也都不见了。
乌斯曼的鼻间闻到青苔的气味,又湿又涩,仿佛唇齿间刚咀嚼过一把青翠欲滴的苔藓。
“叮铃……”柔和的脚铃声化作一只蓝蝶轻舞在乌斯曼的耳畔。
“叮铃……!”
这声音越来越响了。
乌斯曼循声望去,赫然发现那双雪白无瑕,系着银铃的脚丫就在他眼皮底下。
这是一双年轻女子的脚,脚踝特别纤细,一掌可握,脚趾圆润,甲片下透着淡淡的藕粉色。
她戴着的脚铃很美,铃面上刻着复杂的图腾,乌斯曼隐约认出那是一只乌鸦,正当他想要细瞧时,那双脚突然转了一个方向,叮铃作响地往下走去。
是的,往下。
他们站在一条长而陡峭的石阶上。
乌斯曼便也跟着她走,偶尔,他会低头看到自己穿的鞋子,是一双少年的鞋,精致的蓝缎面上绣着一颗豆大的金珠子。
这是他十二岁生日时父王给他的礼物,一双中看不中用,走两步石梯都会磨破鞋底的贵族鞋。
是啊,贵族出入的都是铺着华丽绒毯的地方,要不就是有人抬轿,怎么会亲自走在这么潮湿又阴暗的地方呢。
“这里是……死囚塔下的地牢。”乌斯曼认出来了,这条路只能通往地下囚牢,曾经关押丹尔曼的地方。
“你不用下去了,丹尔曼不在这里。”乌斯曼停下脚步,对那跃动着的脚铃说道。
脚铃停下,蓦地,一双披着雪白纱巾的手臂从黑暗中伸出,不由分说地抓着乌斯曼的右手,示意他继续往下走。
乌斯曼终于看到除了脚踝以外的地方,可是,她是谁呢?她身上的纱衣薄若蝉翼,泛着贝壳般的光泽,是极名贵的冬蝉纱。
她的声音,她的面孔,甚至她的躯干依然躲藏在黑暗中,这种感觉很诡异,乌斯曼甚至有一种不是她躲着不见人,而是自己不想见到她的脸孔。
可是,他的心底又明明是想要知道的,想要知道她到底是谁?
被这女子拉扯着手腕,乌斯曼不得不继续向下走,但他知道地牢里空无一人,丹尔曼被他关去祭司塔了。
地牢很暗,不知谁点了一盏灯,随意地搁在地上,照亮一隅坑坑洼洼、长满绿苔的石地。
滴答。
地下水凝聚在石壁上,终年不休的往下渗滴。初闻会觉得这声儿清脆悦耳,宛若那精致的脚铃,但听久了之后,便会觉得烦躁,恨不得即刻止住这声音,可是不论怎么用手抹去石壁上的水痕,不让它们滴落下来,还是会从某处响起滴答一声,猝不及防,直坠而碎。
这声似乎印刻在了乌斯曼的脑子深处,哪怕水珠子还未掉下,也会响起那恼人又心颤的滴答声。
女人拉了拉乌斯曼的胳膊,那只纤纤玉手指着牢房内的一口井。
这口井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由谁打下的,它当初可能只是拿来给死囚塔供水,可现在早已废弃不用了。
乌斯曼不解的靠近那口井。和往日干枯、井底遍布碎石的景象不同,里面蓄满着清澈的地下水,井壁布满青苔,井底幽深而黑暗。
那水面就像镜子倒映着乌斯曼的脸,他看着自己,银发绿眸,是一副俊俏少年郎的模样。
“这……!”乌斯曼轻抚着自己的脸颊,水面中的自己面部线条稚嫩而圆润。
他正愣怔着时,不知从哪里又滴下一颗水珠,滴答一声击碎水面,他的面孔变得破碎又扭曲,就像被谁用力撕碎了一样。
乌斯曼拧紧眉头,正困惑时,一缕黑发从那碎裂的涟漪下慢慢漂浮上来,一串水泡咕噜涌现,将冰冷的井水搅得越发浑浊。紧接着,一颗头颅——一颗属于丹尔曼的头颅慢慢地从水中浮现上来,长发随波飘散,深邃的黑眸紧紧盯着乌斯曼,咧开嘴唇发出咯咯咯的诡异笑声……
“什么?!”乌斯曼从椅子里惊跳着醒来,身边茶桌上描花的陶瓷酒壶乒的炸裂,满满的葡萄酒浇在地上,一直弥漫在乌斯曼的脚下,映照着他那张无比苍白又惶然的面庞。
“丹尔曼……”乌斯曼入神的盯着这一滩暗红色的酒,他还未卸掉假发,这漆黑如墨的长发、这张五官深邃的脸都像极了丹尔曼。
从小到大,都有人以为他和丹尔曼是孪生兄弟,一样的身高,一样的胖瘦,一样的脸面,甚至连笑起来会一勾嘴角的小动作都一模一样。
“要不是你们的发色和眸色不同,还当真是认不出来哪个是哪个呢。”
每个人,包括父王都这么说。
但是他们不一样,乌斯曼知道自己与丹尔曼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比如丹尔曼一旦受了委屈就爱找母亲哭诉,从母亲那里得到安慰。而他只会一声不吭,默默忍受,因为母亲从不在乎他的感受。
乌斯曼知道丹尔曼多次恳求母亲杀了自己,所以当他掌握西凉大权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丹尔曼关进那深不可测的地牢里,派重兵把守。
乌斯曼打算囚禁丹尔曼到直到他死去。
或者——干脆现在就杀了丹尔曼。
反正这个兄长和他从来都不是一条心的。
哪怕他们有着如此相像的容貌,哪怕他们是同父同母的手足,都不能改变互相敌对的身份。
乌斯曼死死盯着地上的倒影,就像那就是丹尔曼,他们彼此对视,目光中充满着深仇大恨。
“或许,我该下令杀了他。”乌斯曼捏起拳头,暗暗地想。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拂过,映照在酒影里的“丹尔曼”忽然动弹起来,他长及后腰的黑发宛若凝聚夜华而透着清幽的光,他的眼眸如黑晶石透着明亮的色泽,他勾起嘴角邪魅地笑着,并抬起胳膊着一个方向,一个朝着西北角的方向。
丹尔曼张开嘴唇,无声的说了什么,那咯咯咯诡异的笑声又充斥在乌斯曼的头脑里。
“什么?!”乌斯曼骇然失色,还未及发出声音,就有人用力摇醒了他。
“君上?君上?!”
乌斯曼倏地睁开眼,看到一团模糊的人影,用力闭了闭眼,才看清那是一脸惊怍的伊利亚。
“……什么?”乌斯曼愣怔着,一时弄不清自己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君上!您可算是醒了!”伊利亚大松一口气,那声音里还透着哭腔,“您怎么就睡得这么沉,小的怎么叫都叫不醒,这两条腿都吓软了。”
“我是……睡着了?”乌斯曼发觉自己仍坐在椅子里,不禁看了一眼桌上,那只酒壶完好地摆着,没有碎,地上也没有丹尔曼诡异的身影。
“您岂止是睡着了,您的反应就和昏迷差不离,不论小的怎么叫唤,怎么拍您的肩头都不醒,您还一直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胡话,小的实在没办法,刚才都差人去叫大夫了。”伊利亚脑门上挂着豆大汗珠,诉说着方才他有多么惊惶。
“不、不能叫大夫。”乌斯曼立刻道,“炎要是知道了,会担心的。”
第127章 谈心谈情
“可是……您刚才……”
“我那是太累了, 又是坐着睡的, 气血不顺自然会做噩梦。”一回神过来, 乌斯曼的头就疼得厉害,像是有人在脑袋里点了一堆炮仗,噼里啪啦一通乱炸, 连耳朵都是疼的。
可是乌斯曼的脸上没有表露出丝毫的痛苦,只是问道, “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去照顾王后吗?他可有休息、吃饭了没有?”
“回君上, 王后他很好, 上午睡了两个时辰,中午在城主父子的陪伴下吃了不少, 这气色也很不错,倒是您……”伊利亚看着乌斯曼那苍白的面孔,“当真不要请大夫来瞧瞧吗?”
“不用。”乌斯曼左手轻握在扶手上,然后站起身来, “别在王后面前提起此事,除非你的舌头不要了。”
“小的不敢。”伊利亚连忙低头,“王后叫小的来请君上过去一叙。”
“炎炎要见我,你怎么不早说!”乌斯曼满面笑容, 那脸色瞬时就好看不少。
“这不是您睡着……”伊利亚小声说着, 也跟着笑起来,“王后说, 想与您好好谈谈。”
“好!”乌斯曼往外走了两步,忽然驻足, 低头看着垂在胸前的黑色假发,对伊利亚道,“去弄些干花来吧,记住要茉莉花。这种来自大燕的干花,老城主家里一定有。本王要沐浴更衣,梳洗一番。”
“茉莉花?”伊利亚起初不明,忽然看到君上很认真地拉起衣襟嗅了嗅,很快皱起眉头,自言自语道,“一股汗臭,可不能熏着炎炎了。”
这样可爱的君上也是伊利亚以前未曾见过的,便笑着道:“是,君上,小的这就去准备。”
特使官邸,客厅。
宴席撤走之后,侍女铺上雪白绣花的桌袱,在中间放上一只色彩缤纷的花篮,沿着花篮开始摆放鲜果和老城主送来的糕点。
“把椰枣放在这里吧。”炎见侍女把乌斯曼爱吃的果子摆在靠里不方面拿取的位置,便指示道。
侍女没听明白,大约是茶桌上已经摆得琳琅满目,就和外头那些卖零嘴的铺子没什么两样,所以不清楚这里是指什么。
“我来吧。”炎接过那只沉甸甸的花瓷高脚盘,把椰枣放在最靠近桌沿的地方,那么乌斯曼坐下来喝茶吃果子时,一伸手就能拿到椰枣。
另位一侍女端来奶茶放在另一张茶桌上。茶器长方的外观看似粗犷,且只有一层薄薄的青釉,但炎看得出那是古瓷,而且是老城主的顶级私藏。
从点心到茶具都别有心思,更别说这壶刚煮好,热气腾腾的奶茶了,光是从壶嘴里漏出来的缕缕香气,炎就知道它不一般。那是椰果汁的香气,可能还有别的佐料,所以这茶香如春风,令人闻着十分舒畅。
侍女摆放完茶器就退下了,但炎可不舍得独自享用好茶,想要等乌斯曼来了一起喝,于是他把目光转向有鸡蛋那么大的椰枣上,拿起一颗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如果有什么东西需要捎回大燕给皇兄,炎一定会选这个椰枣。那是大燕是没有的枣果,表皮如纸片薄,内里又甜又酥脆,一口咬下去生津解渴。
炎拿着果子,忽然低头把果子放在小腹前,暗暗想到:“孩子是在这里么?还是……”
炎把果子再拿上去一点,“是这里吗?”
“大概是这个位置吧。”炎以肚脐做衡量的标准,还参考了皇兄大腹便便的模样,然后轻声道,“那个……娃?崽子?孩儿?这个椰枣你要不要吃?”
炎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毕竟他还这么小,自己的肚皮也还平坦着,即便问他要吃什么,肚皮除了呼吸上的起伏,也没别的动静了。
“还是太小了,所以听不见吧?这样,爹爹帮你回答。”
反正这里也没人,炎忽地捏住鼻子,娇滴滴地说,“爹爹,宝宝要吃枣子~!”
“对,要吃就对了,爹爹第一次吃这个枣子,可是停不住口,它太好吃了,这还是你的……姑且算你的父王吧,亲自摘了果子送给我的。”
“爹爹,宝宝不懂,什么是姑且的父王呀?”炎的娃娃音是一回生二回熟,越发像那么回事了。
“娃儿啊,这事当真让你爹头疼,你知道么?我一直把你的父王当成是媳妇儿那样宠着、爱着,他要做什么我都依从他。可自打有了你之后,爹爹才觉察到……好像爹爹才是媳妇呀。当初爹爹答应嫁给你的父王时,也没有在意过自己领的是王后之位,只是想着既然西凉国君只能有一个,那我自然是王后了,总不可能学着景霆瑞那样,搞一个摄政王出来吧,那样名不正言不顺,就更奇怪了。”
“现在想来,你的爹爹的确是‘正儿八经’的嫁给你的父王,成为他的媳妇了。可是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才是当夫君的。身为夫君,就自然要宠着他啊。你说,我是不是被你的父王给套路了?我怎么就这样轻易就答应做王后了?”
“不过嘛。”炎接着道,“这当王后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这里有这么多好吃的、好喝的。而且我听说夫妻原本就是一体,不需要分得那么清楚。他是媳妇也好,是夫君也罢,我不是一样会宠他,对吧?”
肚皮没有一点动静。
炎苦笑:“我这个当爹的很啰嗦吧?看都把你说睡着了。”
“炎炎,你在和谁说话呢?”乌斯曼来了,侍女没有通传,谁敢拦着君上。
炎忙把椰枣往嘴巴里一塞,使劲嚼着,脸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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