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了,昨晚只喝了一肚子酒,他已经接近24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打开门的时候,房东太太还站在门口跟两个邻居诉苦,见程眠拖着箱子出来,还不依不饶地要他赔钱。程眠懒得再同她争执,钥匙往她怀里一扔就扭头走了。
“长得人模狗样,不知道背地里干什么勾当,恶心死了……”身后传来房东太太的声音和邻居们兴奋而厌恶的惊叹声。程眠心里冷笑一声,就是恶心,最好恶心死你们。
他顺着街道一路走,终于走到地铁站口,茫茫然地被疯跑过去的小学生撞了个趔趄,才想起来自己根本不知道能去哪里。
地面上已经开始零星地出现泛黄的树叶,被带着凉意的风卷起,向街头翻滚着消失了。
街边的小店放着音乐,慵懒随意的女声唱着自己听不懂的语言,旋律欢快而又掺杂着说不清的伤感,好像在讲述旅途上奔波着的每一个强颜欢笑的行人。
程眠靠在桂树下,手指上下翻弄着最后一支香烟,盯着手机屏幕看,心想要不要打个电话给Weyman,看看他想不想把自己捡回去,顺便问问昨晚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手机“嗡——”得震动起来,程眠瞪着屏幕上跳动的“金刚娘炮”四个字,一边接起来一边想自己跟他还挺有默契的。
“宝贝~?”是Weyman一如既往骚兮兮的声音。
“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他决定先发制人,把自己摆在受害者的位置上。
“怎么了怎么了?”
“昨天晚上你干了什么好事?”
“……我什么好事也没干成啊,碰见你姘…朋友了,他说送你回家啊。”Weyman十分无辜。
“谁跟你说他是我朋友了?你知不知道昨晚…他…”程眠忽然被烟呛了一口,低头捂嘴闷闷地咳起来。
“天……宝贝他把你怎么了?”Weyman胆子只有花生米大,马上被唬住。
“…………”他呛得说不出话来。
“宝贝?程眠?你别不说话啊!你在哪啊!我去接你!”Weyman听程眠不出声,立刻慌了,脑补了不下3部二十五禁的强制情`色剧集。
“…………”这个效果真是出人意料的惊喜。
发完了定位,程眠像个无业游民一样蹲在大树下抽烟,不到10分钟就看到Weyman亮橙色的野马飞驰过来,他拎起行李钻进了车里。
Weyman看着桌对面狼吞虎咽的程眠,小心翼翼地问:“他还不给你饭吃?”
程眠翻了一个白眼,含糊不清地说:“你等等。”
他吃完了整整一大份海南鸡饭,安抚住了隐隐作痛的胃,端起水杯猛灌了一大口,才直起身体直视Weyman。
“昨晚我被房东赶出来了。”
“啊?为什么啊?”
“那不是重点。”程眠不耐烦地摆摆手,“重点是昨天那个男人,是我的债主,我欠了他一屁股债,你怎么心这么大就把我拱手送人了?”
“……屁股债?你用屁股还了?”
是就好了,程眠心里默默念叨,嘴上却说:“他那么凶神恶煞的,你还敢把我扔给他?你不想睡我就算了,扔给别人算是怎么回事?你拉皮条啊?”程眠说着说着气不打一处来,韩通明本来已经够烦他的了,现在更是雪上加霜。
“……他凶是凶一点,可也不是对你凶的啊。”Weyman满腹委屈,韩通明昨晚看自己的眼神才叫凶神恶煞,不知道的以为是情敌相见呢。
“他凶我的时候你是没看见!”程眠扬起下巴,早上韩通明掐得红痕已经变成两块淤青,“看他把我掐的。”
“天哪……”程眠皮肤白`皙,淤青看上去特别狰狞可怖,Weyman涌上满心愧疚,“这个人这么狂躁,你以后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程眠埋头吃厚多士,胡乱点了点头,心想我不离他远点他都要把我踹走。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们两个不是正喝着酒嘛,他忽然跑过来说是你朋友,说要送你回家,我看他知道你的名字,以为是你哪个姘头。”Weyman夸张地比划,“哇他看起来很能打啊,绝对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我怕你有主啊……”
“放屁!我有主还能跟你鬼混?!”程眠拍桌子,见周围有人看,又赶紧压低声音说,“要是我有这种质量的姘头,你敢摸我一下我立马让他剁了你的手!”
“……那、那他没对你怎么样吧?”
“倒是没有。”程眠闷闷地说,对着自己面前的冰淇淋发愣,然后又冲Weyman说,“你快多给我介绍几个活吧,我缺钱。”
“那你现在没地方住怎么办啊?”
“是啊……怎么办啊……”程眠从冰淇淋上抬起头,十分迷茫地望着Weyman,“我睡你家行么?”
“可我妈明天要来啊……”
程眠气结,这人不但是个怂包还是个妈宝。
“我身上没钱了,先让我住你工作室吧……”他叹口气,舔了舔冰淇淋勺。
“行啊。”Weyman这次答应得爽快,“只要我妈不在,你想住哪都行,想住多久都行。”他说完也觉得自己对母亲大人的惧怕十分没面子,讪讪地盯着程眠吃东西,看着他唇红齿白的模样,不由得捧着脸陶醉地说,“宝贝你真好看……”
“…………”程眠本来一身麻烦,满心烦躁,见Weyman没心没肺,满脑子只想着美色佳人,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光好看?”
“咳咳……”Weyman看着他水盈盈的桃花眼,往前凑了凑,一阵香水味扑面而来,“晚上再约一次?”
程眠吃掉最后一勺冰淇淋,站起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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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餐厅出来,程眠把行李先扔进Weyman的工作室,匆匆忙忙地跟着他去了摄影棚,化妆师给他化妆的时候,皱着眉头问:“你昨天一夜没睡吗?脸白得跟鬼一样。”
“你问你家Weyman去。”程眠酒没醒好,折腾了将近一天,虚弱地手都不想抬一下。
化妆师明显想歪了,小声嘀咕:“那他还挺生猛的……”
“啊?”程眠没听清。
“我是说,你下巴这怎么啦?”
“……撞树上了。”程眠觉得解释起来很麻烦,随口胡编乱造。
“……你可真行,上次撞门,这次撞树,你养只导盲犬算了,《导盲犬小Q》看过没?”化妆师弯腰往那两块淤青上猛扑粉。
撞门?程眠费力地想了想,终于想起上次他也是脸上带着淤青来工作,是要债的人打的,尽管自己把身上所有的现金都掏了出来,那位远方的亲戚还是十分不讲究地打在他脸上,差点让自己这张吃饭的脸破了相。
“……我都瞎了,还拿什么看电影啊?”程眠笑了笑说,觉得化妆师真是个单纯的姑娘,撞树上这种借口她都相信。
杂志照的拍摄还剩最后一组,原本的模特临时接了个电视剧的男十八号,匆匆放了杂志社鸽子,程眠是被抓来救场的。
Weyman一肚子心眼,特意把程眠的单人放到最后一个拍,最后连灯光师也给赶了回去,一切亲力亲为。
两人拍着拍着就滚到了一起,Weyman力气还是不小的,程眠挣了两下没挣开,他就直接把手伸进了衬衫里面,把程眠推在墙上又是亲又是摸,激动地手直打颤。
程眠不耐烦地推他脑袋:“你别嘬出印子来。”
Weyman肖想了许久终于要吃到嘴里了,哪管他说什么。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化妆间窸窸窣窣传来声响,两人顿时停了动作。
摄影棚里按理说应该已经没有人了,Weyman胆小,当即软了半截,直往程眠身后躲。门一开,是新来的运营小助理,正一头雾水地看着两人奇特的造型。
“你怎么还没走啊?”Weyman从程眠身后钻出来,尴尬地问。
“衣服上粘了果汁,我在里面擦了半天都没擦掉。”小助理哭丧着脸,用湿巾拼命擦拭T恤上的印记,“Weyman老师你们还没拍完吗?”
“呃,拍完了……”Weyman心虚地看了程眠一眼,“你快回去吧,多留也是没加班费的。”
“诶嘿,多看程眠哥哥几眼比加班费还来得赚。”小姑娘机灵又嘴甜,俏皮地冲程眠眨眨眼睛。
程眠笑了笑,把被Weyman扯乱的衣服整理好,开始收拾东西。
“你怎么不多看我几眼?”Weyman把幕布拉上去。
“那我得申请三倍工资……”
Weyman伸头揉了揉她头顶,假意呵斥她:“换衣服,赶紧滚。”
程眠吓了一跳,仿佛听到了韩通明冷酷恶毒的声音,猛地一阵恍惚,他慌忙回过头去,Weyman和小助理还在嘻嘻哈哈插科打诨,让他陡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他惊慌地朝门外看,似乎韩通明正在门外阴暗的角落里冷冷地看着他,眼睛里全是厌恶不屑的神情。
他心脏处一阵难受,说不清是真疼了还是感觉作祟。
小助理顺走了一件赞助T恤,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Weyman见送走了电灯泡,冲过来抱起程眠就往桌上放,然后火急火燎地把他刚整理好的衣服又拉开了。
程眠早已没了兴致,用力把Weyman伸进裤腰的手拉出来,挣扎道:“我不要了,你起来。”
“啊?刚才还好好的嘛……”Weyman一脸迷茫,又凑过来啃他脖子,含糊道,“那小丫头都走了……”
“不要不要,我回去了,你找别人玩吧。”程眠在桌子上扭了两下,挣脱了Weyman的束缚,跳下桌子来要走人。
Weyman拉住他:“哎那要不晚上出来?”
“我都要累死了,你就不能行行好?林林说我的黑眼圈都像烟熏妆一样了。”
“好嘛……”Weyman噘嘴,“宝贝你可真任性……要不是你长得这么好看,我都要生气了……”
这句话……好像有谁也这样说过。
“程眠你再这么任性我就生气了,再也不管你了!”是韩通明凶巴巴却又清亮的少年音,他抓着程眠背后的书包,用力想把他拉回房门。
“我不要……呜呜呜……我爸爸说今天会回来!我要等他!”程眠眼睛里一泡眼泪就是倔强着不肯掉下来,两只爪子抱着电线杆不放。
“你自己看都几点了!”韩通明把手表杵到程眠眼前,“这么晚了叔叔可能有事情耽误了,说不定明天才回来呢,你听话,先回家。”说着说着韩通明语气缓和下来,哄劝着去掰程眠的胳膊。
“你自己回去吧!我就要在这等着!等一晚上也不用你管!”程眠软硬不吃,蛮不讲理地对着韩通明发脾气,韩通明生气了,小脸一皱,说道:“那你自己在这等吧!”说完便扔下程眠,头也不回地走了。
程眠呆呆地看着一片漆黑中韩通明远去的背影,心中又是委屈又是害怕,周围只有电压不稳的路灯在夜色里忽闪,他拉不下面子自己回去,蹲在电线杆下面缩成一团开始小声哭。
哭了不知道多久,他透过满是眼泪的眼睛看着韩通明又从巷口跑出来,清隽的小脸上满是冷漠的神情,他不说话,蹲下来用温暖的掌心摸摸程眠湿漉漉的脸颊,然后半搂着他站起来,陪他等了很久,最后程眠自己撑不住困得东倒西歪,在韩通明背上睡着了。
他说过无数次“再也不管你了”这种话,但一次都没有真正兑现过。
Weyman的工作室不大,布置得很别致,里面也没有粉红kitty之类的装饰,程眠在休息室里支了一张行军床,晚上暂时就睡在这。
平时没有工作的时候,他会到Weyman的影棚帮忙,顺便蹭吃蹭喝。
“宝贝你的钱到底都花在谁身上啦?”Weyman充满怜悯地问。
影棚经常会出现合作方赞助的衣服,上面印着巨大的公司logo,常被时尚嗅觉敏锐的摄影团队嫌弃,然后被程眠顺回家去。
“我们家欠了钱啊,能省一点省一点呗。”
“欠了多少啊?哥哥可以借你,不着急还。”Weyman傻乎乎地凑过来。
这句话暖得程眠心窝一热,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么直白真挚的善意了。
“不用啦……已经很麻烦你了,我们家烂事一大摊,不可外扬。”他难得对Weyman心怀愧疚,又不想跟他说太多家里的事,摸摸他的胸肌转移话题道,“你是涨奶了吗?胸这么大……”
“那你家里人呢?”
程眠顿了顿,低声说:“没有家里人。”
Weyman听他这么说,偷偷看他脸色,程眠垂着眼,长长的睫毛扑下一小片阴影,看不出情绪。
“哥哥就是你家里人!”Weyman也不多问,拍拍胸`脯,很是仗义地说,“有事就跟我说,起码饿不着你。”
程眠笑了笑,看上去有点伤感,说:“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啊……”
“你长得好看啊!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长得好对我胃口啊……”Weyman周身散发出憧憬的光辉,眼睛直冒星星,“我的初恋,就是隔壁家的小妹妹,也像你这么白这么可爱,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还有我们大学的系花……哎哪天你穿女装给我看看吧!”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程眠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不限于性别。”Weyman摇摇手指,高深莫测地说,“可惜好看的男人太少了。”
“健身房的Tommy你也说他好看…”
“宝贝你不能因为自己好看就蔑视其他种类的美,而且我们摄影师看人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你这其实就是花心滥情吧……”
两人边聊天边出了影棚,准备去吃午饭。
初秋的街道还未褪去燥热,却又带着几分逐渐冷却的萧瑟感,CBD中心人流颇多,西装革履的精英们行色匆匆,神情紧张,似乎随时都有一场跨国会议要开。
经过创意园区时,里面似乎正在举行什么展览会,入口处络绎不绝,程眠爱看热闹,探头探脑地往里瞧了两眼。
忽然身旁的Weyman伸手一搂,紧紧地把他绑在身上,几乎是夹着他快步冲过了街道,嘴里头还不断念叨:“别往后看……”
程眠下意识要扭头,被Weyman一个金刚掌差点拧断了脖子。
“屁股债啊屁股债……”
“什么?!”
Weyman不理他,以一个劫持的形态拉着程眠拐了两个路口才停下来,回头看看,松了口气。
“……你看见你妈了?”程眠哭笑不得地问。
“你的屁股债啊!那天晚上酒吧里那个男人!”Weyman戳他额头,“你不是欠了他很多钱吗?”
………刚才是韩通明?程眠后知后觉意识到,韩通明的公司就在创意园里面,碰见他也没什么奇怪的。
“哦……也没那么严重……”程眠有点后悔自己随口胡说八道,给韩通明泼了脏水,以后他们万一遇见了都不知道怎么解释。
“还打人,还不给你饭吃,真的是人面兽心。”Weyman还在那里替程眠打抱不平,“白瞎那张脸了。”
“咳,他没打我,也没饿着我……”程眠决定还是解释一下,“还收留我睡了一晚,你别草木皆兵了。”
“是吗?”Weyman一脸犹豫,“可他看我们俩的眼神可是不怎么友好呢……”
那是看我的眼神不友好,你只是捎带上的,程眠在心里悄悄说。
因为偶遇了韩通明,程眠午饭吃得有点心神不宁,一份正餐剩了一半。下午的时候淅淅沥沥开始下雨,程眠要去郊区拍个视频广告,结果因为下雨堵车,主角拖了2个小时才姗姗来迟,一群人挤在临时搭建的小棚子下瑟瑟发抖。程眠尤其可怜,他身上只穿了件赞助商提供的劣质T恤,秋风挟雨吹得他大腿都哆嗦,非常想念中午他剩下的那半碗热腾腾的鸡汤豆腐羹。
还好作为路人甲,他的拍摄很简单就完成了。他不是专业科班出身,也不擅长应酬交际,能做模特只沾了外形的光,当初去写字楼送外卖的时候,被经纪公司的窦文庆看中了,知道他缺钱,时不时地给他介绍点来钱快的活。
转账的时候,窦文庆不知是有意还是疏忽,少结了一半,程眠看了余额半天,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前不久老家的一个亲戚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他的工作关系,要债要到了窦文庆这里,一天八百个电话换着号的骚扰,窦文庆手机号不能随便换,险些暴走,把程眠骂得狗血淋头,干脆想让他别来了。程眠好说歹说,就差没跪地求他了,好不容易把窦文庆安抚住了,可不想再惹他不痛快,毕竟这份工作比送外卖赚得多多了。
郊区不好叫车,程眠又是困难户,只好坐公交转地铁。四周景色怡人,道路两旁全是碧青的田野,雨水浸润下显得鲜活旺盛,一副很有生机的模样。
比自己这样全部人生追求都集中在“还债”两个字上,它们才更是有意义的生命吧。
老旧的公交车颠来荡去,快散了架一般,程眠把头靠在叮当作响的车窗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白天淋了雨,又在车上睡了一觉,当天晚上他就觉得不太舒服,工作室的浴室只有淋浴也没有浴霸,他哆嗦着洗完澡,心里不断祈祷千万不要生病,他第二天还约了工作要做。
以前的时候,他常常跟韩通明顶着书包冒雨从学校跑回来,湿哒哒地还不肯乖乖擦干,就希望能感冒发烧第二天就可以不去学校了。韩通明非常清楚他的阴谋,抓着浴巾兜头兜脸地盖住,按在沙发上不许他到处乱跑,还像个老大爷一样泡热热的枸杞茶,逼着程眠喝下去,不喝今天的作业一眼也别想看他的。
他捧着茶杯,脑袋上盖着柔软厚实的浴巾,脚丫无聊地一碰一碰,看韩通明冷着脸把书包里的作业翻出来,一张一张检查有没有沾湿的,两个小萝卜一起等着翁雅回来一边唠叨,一边扎围裙炖一锅竹荪鸡,她知道小孩子讨厌喝姜汤,总能变着花样做出合他们口味的替代品,哄得他们乖乖听话。
那个时候韩通明经常不回自己家,两个人贴手贴脚睡一张床,翁雅像养了两个儿子一样,所有的日用品都要买双份。促销睡衣两件7折,只有一件史迪仔,另一件是无人青睐的百变怪,两人为了争史迪仔,闹了一天脾气,韩通明说隔壁楼的美夕也穿这个,程眠比她还像个小姑娘,穿粉红色的百变怪没有人会说什么的。程眠说不过他,被他堵得哭了一下午还不肯吃晚饭,最后因为洗澡洗得没有韩通明快,只能穿被挑剩下的百变怪,翁雅见他又要耍赖,和蔼地表示:“你不穿就光着身子吧。”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抽抽搭搭地在床上卷走了韩通明的被子,第二天打着喷嚏的韩通明终于被折腾得妥协,同意两个人可以换着穿。
最后韩通明越拔越高,他们就没再能换衣服穿了。
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对韩通明起了点别样的心思,也许是他换衣服时露出渐宽的紧实后背,也许是他午后日光照映着的温柔脸庞,也许是他在校门口站得笔直等待自己挨完骂出来的身影,也许是他背着扭到脚的女生去医务室时自己泛酸的心情,总之在程眠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希望自己能跟韩通明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也许他到现在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还是镌刻在他少年时光里的亲情,他只知道二十多年的生活里,众人都是过客,只有韩通明一直顶着男主角的姓名站在自己生命的中心里。
他曾想过,不表白也没什么,韩通明一直对自己那么好,好得超过所有人,就算他结婚生子,自己也可以在隔壁买一座房子跟他年年月月常相见。而且,以韩通明对自己纵宠的程度,完全可以让自己做出两厢情愿的美梦。
想到这程眠把头埋在枕头上嗤嗤地笑了起来,那时候他们感情可真好,让自己无比自信,比起现在来,好像天差地别的上辈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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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雨势加大,风声从窗缝里钻进来桀桀怪叫,工作室里的办公设备不像平常家居一般圆润柔和,个顶个的有棱有角,在黑夜里映出生硬冰冷的形状,配合着狂风暴雨,显得阴森又诡谲。
程眠抱着毯子把自己裹住,还是觉得浑身发冷,他摸索着手机屏上的联系号码,心里一个细微的声音悄悄冒出来:“打给他,他不会拒绝你的,只要你脸皮够厚,他是绝对不会拒绝你的。”
可能是刚才的回忆太过温暖,让他恍惚中觉得韩通明也没那么讨厌他,可能也会偶尔想念他们一起度过的少年时光,毕竟他们以前那么好。
他只是想给他打个电话,像平常的朋友那样。
这么冷的天,他只是想跟他聊聊天暖和一下。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韩通明“喂?”了一声后,程眠又忽然说不出话来了,韩通明也不出声,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那个……你旁边有人吗?”程眠见他也不说话,一时间脑筋错乱,忽然想到韩通明有可能跟别人正在一起,才不方便出声,于是问出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问题。
“……没有,什么事?”韩通明声音低沉,听上去不太高兴,不过好像自己每次找他他都不高兴。
“我租的房子出了点问题……现在没地方住了……”
“……什么问题?”
“被水淹了……”程眠恹恹地说,“我跟房东说了好几次,她不肯来修……”
“…………”
程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可怜巴巴的:“下雨好冷啊……”
“…………”韩通明的呼吸声顿了顿,问道,“你现在在哪?”
“呃…我在别人家里……”程眠没好意思说他睡在人家的工作室里。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过了片刻,他听见韩通明在电话那头轻轻笑了一声。
“程眠,你炮友那么多,一人家里睡一个礼拜,还不够你找房子的吗?”说完就毫不留情地挂了。
手机屏的亮光暗下去, 然后彻底熄灭,工作室重新回到了黑暗中。
凶死了,怪不得把Weyman吓成那样。
“没事没事……”程眠听见自己故作轻松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突兀又冷清,他赶紧闭上嘴巴,默默在心里说,这么晚打扰别人,不是有毛病吗?蠢货。
他把手机放下,重新在毛毯里缩成一团,好像那样,就能暖和一点一样。
他一直就是这样坚持下来的,装疯卖傻地赖在他身边,每次闹完一场,他都要厚着脸皮装作无事发生,再吊儿郎当地凑上去。
像只被踢被打了无数次也不肯离开的癞皮狗,难看得要死。
总有一天,韩通明对他的厌恶值会到达顶峰,彻底不想管他了。
他只希望年少时那个干净的、美好的自己能永远停留在属于他的年代,那才是韩通明喜欢的自己,而这个让人憎恶、劣迹斑斑的皮囊,活该被人唾弃。
他把头埋在被子里,不出声地哭了。
雨越下越大,一晚上都没有停,程眠睡得不安稳,梦里仿佛还能听见呼啸的风声。
他梦见十七岁的自己,跟韩通明一左一右骑着自行车去上学,夜里才下过雪,校门口的小亭子顶着白绒绒的帽子,可爱极了。
学校大门口是一个小小的斜坡,结冰后滑溜无比,几个爱玩闹的男生在那里滑上滑下,被教导主任拎到门口示众,台阶上一群带着各色花手套的女生,小声捂着嘴笑,看着在斜坡上上不去下不来的人。
韩通明要走台阶,程眠非要走斜坡,他穿着鼓鼓的面包服,像包多了馅的肉包子,一步一滑地爬上去,像取得了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一样转过头来冲韩通明笑。
那时的韩通明瘦瘦高高还没有那么多肌肉,脸颊冻得红红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像一株挺拔的小白杨,满眼都是干净的笑意。
程眠挥挥手,叫他上来,韩通明摇了摇头,说他上不去,不是什么人都能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个子高的人平衡不好。程眠把手套摘下来,向他伸出一只温热的手,兴奋地说:“你拉着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韩通明动动嘴唇,呼出模糊的雾气,声音淹没在周围的喧哗里。
程眠伸长了耳朵,大声问:“你说什么?大点声!”
这次他听清了,韩通明清冷的声音摩西分海一般,从鼎沸的人声中清晰地传来:“脏,别碰着我。”
如一道惊雷批中要害,程眠猛得惊醒过来。
天还没全亮,窗子透进灰蒙蒙的光,程眠没睡好,双眼生疼,嗓子也堵得厉害,强迫自己又躺到7点,然后爬起来洗漱。
他得趁工作室来人之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然解释起来实在有点让人难堪。
之前窦文庆帮他接了个淘宝店模特的工作,约了今天拍摄。店里的摄影师灵感爆发,不知从哪倒腾出来一个落地电风扇对着他狂吹,程眠被他吹得差点魂飞魄散,又换了十几套衣服,小命去了半条才在半夜前被放了回去。
他头晕脑胀,心道不妙,去楼下24小时药店买了药,胡乱一把吃下去,躺在行军床上恹恹地等待病魔来袭,边等边盘算,社保卡上还剩几百块,如果发高烧挂水的话,一定得协调好时间,尽量争取不要耽误已经约好的工作。
迷迷糊糊间,手机在枕边震动了起来,他头疼得不想睁眼,内心祈祷千万要是Weyman他妈终于回去了,可以让自己苟且去Weyman家偷生几日。
“喂?”嗓子哑得像随时都可以吐出一口破锣来。
“……程眠?”韩通明的声音有点疑惑,大概是没听出来这是谁的公鸭嗓。
程眠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用力清了一下嗓子试图让自己听上去正常一些:“是我,有什么事?”
“你上次说没地方住,正好我同事有房子要租,你要看看吗?”韩通明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好像之前冷言冷语挖苦程眠的人不是他一样。
“呃……要!”其实程眠脑海中飞速闪过的念头是以韩通明的经济水平,他们俩能接受的房租价格肯定是不一样的,但他根本来不及仔细思考,只想先抓住韩通明抛来的橄榄枝再说。
韩通明向他说明了一下房子的信息,租金意外的便宜,大概是看在同事的面子上给的友情价,程眠勉强撑起精神听着,心想韩通明大发慈悲给他介绍房子,怎样也要答应下来。
“……喂?你在听吗?”
“在在在……”程眠赶紧回神,舔了舔又干又烫的嘴唇,裹紧被子瑟瑟发抖。
“那你明天有空吗?抽时间来看看房子?”
“……不用了……诶?好!”程眠有点语无伦次,他想说不用看了,韩通明介绍给他的肯定比他自己去看还要来的靠谱,但他又想借看房子的名义见见韩通明,赶紧改口,改完又忽然想到自己明天肯定要生病,不知道能不能爬起来撑着最后一口气去看房子,犹豫再三,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像只打嗝的鹌鹑一样。
“…………”虽然韩通明没说话,但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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