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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太过奖了,将军。”伊安谦虚道,“我也一直在谦卑地向各位前辈学习着。”
    修斯将军的赞美并非没有根据。
    这些年里,伊安俨已成为了约瑟夫主教的官方代言人,甚至逐渐从幕后走到了前台,代替老主教出席剪彩、慈善慰问、典礼,甚至还会替他主持一些不是很重要的布告。
    弗莱尔的上流社会都有一个共识:这位年仅二十六岁,清俊儒雅、文质彬彬的神父,才是本地真正的宗教领袖。
    而在经过了六年的时间,已熟悉了米切尔神父的行事风格后,也在没有人会轻视这位看似温和绵软的年轻神父。
    他的虔诚毋庸置疑,工作上极其严谨,六年来从来没有一丝行差踏错之处。
    他没有错过一场布告,没有对任何一个信徒失去耐心。他没有签错任何一张文件,不论在公众面前还是私下,都没有说过一句不得体的话。
    同别的神职人员大不同的是,他的私生活更是干净得就像无菌实验室。
    不论是出于纯真的爱慕,还是出于轻浮的垂涎,这位Omega神父的追求者络绎不绝。甚至不止一位弗莱尔名人当众对他示过爱,表示想让神父脱下法袍,放弃圣职,接受俗世的情爱。
    可是伊安不为所动,不让任何绯闻有近身的机会。他的法袍永远笔挺工整,戒律戒牢牢地戴在手指上,一身贞洁清白。
    伊安亲手掌管着教会驻弗莱尔的慈善机构支部,每年经手的钱财高达数千万镑,然而账务无比清晰透明。慈善项目条条落到实处,每一份钱都花在了刀刃之上。
    他创办贫民窟移动教室,让穷困的孩子有了受教育的机会。他将已衰败的恩慈神学院重新扶持起来,增加了医学部,开设了一所面向贫困人群的慈善全科医院……
    人们私下对伊安神父的评价,觉得他活得就像一个程序苛刻的AI。而能严谨自律到如此极致的人,又怎能不令人尊敬,甚至生出一丝畏惧?
    “愿你们为这个世界带去新的美好!”克劳恩校长以一句满怀深情的祝福,结束了他的演讲。
    白发苍苍的老校长在掌声中优雅鞠躬,走下了讲台。
    讲台一侧的等候席位里,属于莱昂的椅子依旧空着。
    主持毕业典礼的教务主任接过了话筒,一脸尬笑,开始串场拖延时间。
    “桑夏,你的男朋友缺席了?”一名Alpha少年笑嘻嘻走过来,“放心,主任已经让我来替他做这个演讲了。我还可以替他做很多事哟,甜心。”
    桑夏俏脸一沉,冷笑道:“是吗,威尔?做为替补,你终于在毕业的最后一天能发挥一点作用了,真是可喜可贺呀。”
    威尔阴鸷地瞥了女孩一眼,把她挤去一边,大步走上了讲台。
    看样子莱昂是赶不上演讲了。
    不仅伊安的失望溢于言表,学生中不少人大声地发出了遗憾的叹息。
    “各位老师们,同学们,以及各位家长们,”威尔喜气洋洋地对着全场宣布,“我很抱歉,原定的毕业生代表因为私事被耽搁,不能前来……”
    “莱昂是出任务去了!”桑夏愤怒地咒骂,“你这只喝阴沟水长大的……”
    她的话音消失在一声响亮的轰鸣声中。
    礼堂的正大门砰然一声从外面被掀开,狂风涌入。一道银蓝色的光划过众人头顶,稳稳落在了讲台上。
    众目睽睽之中,轻甲飞速卸开,收进了机甲手环里。年轻人穿着海陆警卫队的连体作战服,伫立在讲台之上,修长挺拔的身躯比旁边的威尔还高出小半个头。
    阳光一般的金发,英俊而健朗,还有一股在同龄人中极难见到的果决锋锐和强硬——这是多年来从无数次军事实战中磨练出来的,经历过烽火的战士才有的杀气。
    全场师生一静,继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为这一个酷炫的出场亮相疯狂叫好。
    伊安终于把堵在胸口的那一口气吐了出来。
    “年轻的一代呀。”修斯将军笑道。
    “谢谢,威尔。”莱昂毫不客气地将威尔挤开,一手接过了话筒,“为我的迟到而道歉。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莱昂纳多·斯文森·科尔曼,是花都公学的一名应届毕业生。今日我非常荣幸地代表第206届毕业生,发表毕业感言——”
    年轻人的作战服上有着清晰的被汗水打湿的痕迹,湿漉漉地金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说话里还微微带着点喘气。可全场数百人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倾听这年轻人说的每一句话。
    “谢谢啦,替补。”桑夏从被赶下台的威尔身边走过,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讲台上,金发的年轻人站姿笔挺如松,稳重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递开来。
    “所以首先,我想要向今日在座的一部分人表示诚挚的谢意,感谢他们在背后默默地付出的无法估量的爱和时间。他们就是我们的师长,我们的父母,以及……”
    带着阳光温度的视线越过人群,落在了那道深蓝色的身影上。
    伊安迎着莱昂的目光,在这一瞬,彼此都望进了对方眼底最深处。
    “……以及所有陪伴、守护我们成长的人。”莱昂的嗓音低沉而充满柔情,“正因为有他们,我们今天才能安然地坐在这里,享受着毕业的喜悦,畅想着无限可能的未来——”
    伴随着钟声,毕业生们欢呼着冲出了大礼堂,出笼野狗似的满校园撒欢。
    伊安随即被学生家长们团团围住。不少学生都报考了恩慈神学院或者医学院,家长们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着担任校董事会主席的神父。
    等伊安好不容易脱身,莱昂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小子又跑哪里去了?”伊安问桑夏。
    “他去更衣室了。”桑夏说着,眼珠忽而一转,“他好像受了点伤,所以……”
    神父不等她说完,就已扭头朝更衣室快步而去。
    更衣室的智能沐浴间里,莱昂浑身泡沫,正让仪器对自己进行深度清洁。那身被汗水打湿的作战服已被他直接丢进了垃圾处理器里,现在恐怕已经变成了一团碎屑。
    海偶的血液含有一股极其酸爽感人的腥臭,而莱昂在先前的战斗里,轻甲上裹满了海偶的碎肉污血,其效果不亚于被发情的猫尿了一身。
    所以莱昂那个酷炫的卸甲,其实是一个非常有味道的亮相。在他演讲的全程,坐在讲台后方的校领导们都不敢呼吸,又得维持风度,险些没憋死。
    好不容把人盼下了讲台,空中残留的味道却还一直维持到了典礼结束,熏得克劳恩老校长险些中风。
    莱昂当然不能带着这一身味道去见伊安。
    其实在他加入了海陆警卫队后,莱昂就给自己立下了一条规定:他要尽其所能地不将外面的杀戮和血腥带到伊安面前。
    哪怕诱杀海偶是为了保护人类,但是莱昂也不想让伊安闻到这一股恶心的味道。尽管他知道,他的伊安绝对不会嫌弃他分毫。
    “一个Alpha要保护自己心爱的家人。”奥兰公爵这样教育儿子,“你要努力变得强大,为爱的人铸造一个牢固的壁垒,替他遮风挡雨,让他无忧无虑。不论你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都不要带进这扇门。在你的家里,你就好好地做个让他开心的爱人。”
    “哦?”莱昂当时就忍不住讥笑,“父亲您自己做到了吗?”
    公爵理直气壮:“我没能做到,你也就不打算做到了吗?”
    莱昂倒是无法反驳。
    这些年来,莱昂从战队里一名后补小兵,到驾驶员,再到一线战士。如今,他已是小分队队长。可是每次任务结束后,他都会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得干干净净,不带一丝异味,然后回到伊安的身边。
    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清晰地闻到神父颈项间那一抹逃过了抑制剂的信息素。那极淡的青草香能取代充斥肺腑里的腥臭,令他重新畅快地呼吸。
    清洁程序结束,莱昂抽着鼻子闻了一阵,确定没有异味了,赤着身子朝更衣间走去。
    “莱昂,你受伤了……”伊安一阵风冲进了更衣间,险些同莱昂撞上。
    莱昂慌忙扯了一张毛巾捂住了关键部位,僵直在原地。
    伊安一愣,忙转过身,忍俊不禁。
    “抱歉,我不知道……桑夏说你受伤了?你伤在哪里的?”
    受伤?莱昂一头雾水。
    有轻甲保护,他从头到脚都完好无损,连头发丝都没掉,哪里找来个伤口给伊安看。
    “被海偶抓的伤口一定要及时处理!”伊安侧头望了一眼,目光落在一处,又忍不住噗哧了一声,“那个……感染了容易引起血液病。你的伤口要尽快处理。”
    莱昂被伊安笑得一头雾水,死死捂着重点。偏偏羞愤之中,又还有一股火辣辣的兴奋窜过全身,在神经末梢上欢快地跳跃。
    而伊安的侧颜轮廓是那么俊秀,嘴唇到下巴的曲线极富美感,顺着脖子拉伸出一条优美的弧线,被高竖着的领子半掩着,那温润的肌肤反而越发白地刺眼。
    “是有点……小伤……”莱昂鬼使神差,中指上的兄弟会戒指被翻了个面,戒面上一刻五星的角随着垂落的手,在腰侧划过。
    “我正想处理一下呢。正好你来了。帮我个忙?”
    “在哪里?”伊安立刻紧张起来。
    莱昂一手捂着重点,把身子侧过去,将腰侧新鲜出炉的伤口亮给伊安看。
    第35章
    一寸来长的伤口, 鲜血正欢快地朝外涌着。
    如果伊安对创伤更有经验一点, 会一眼看出端倪。但是他关心则乱,被那片刺眼的鲜红震慑住,急忙去找急救箱。
    “只是一点划伤,没什么大不了的。”莱昂嘴上说着,一边嘶嘶抽气,娇弱地扭着健腰,在长凳上坐下。
    “你不是穿了轻甲吗,怎么还伤得这么重?”伊安打开了治疗仪, 蹲在了莱昂身前。
    莱昂脸皮泛红,下意识转身扭腰,摆出一个他在镜子前练过无数次的姿势:健美的长腿微微曲着,肌肉线条健美流畅, 劲瘦的腹肌更加轮廓清晰。
    伊安低着头,注意力似乎全集中在胯骨上的伤口上。他手持着治疗仪,认真地给莱昂处理伤口。
    “刚才在讲台上, 你就这么带着伤演讲?流了这么多血,会不会有点脱水?你出任务, 是不是经常这样受伤?你都从来不和我说,我也不知道……”
    伊安忧心忡忡的唠叨进了年轻人的耳朵里,全部都化成了一串无意义的嗡嗡嗡。
    比起治疗仪在伤口上制造的刺麻感, 更清晰的感觉,是随着伊安的说话,轻轻拂过来的气息。
    就像最轻柔的夏风掠过草尖, 带起一层层浅浅的草浪。伊安的呼吸被莱昂肌肤上每一根敏感的寒毛所捕捉,自腰侧传向四肢百骸,来回冲刷,由浅浪形成巨涛。
    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青草甜香飘入鼻端。
    莱昂像烟鬼得到了一根好烟似的,小心翼翼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那股气息充盈肺腑。
    这气息已不再像儿时一样,能让他感觉到宁静与温和,而只会像热风吹着他心中的薪火,掀起层层热浪。
    莱昂用力咽下一口唾沫,手死死抓着毛巾,手背青筋曝露。
    “疼?”伊安有点无措。治疗仪运行的已经是最低痛感模式了。
    “还好……”莱昂面无表情,硬汉的作风酷似其父。
    唯有目光暴露了他,贪婪地,灼热地,逐寸扫着神父露出来的那一小节脖子。
    Alpha的本能全面觉醒。
    莱昂口干舌燥,犬齿的牙龈酸痒难耐,直想张开嘴,狠狠地咬住那一截雪白柔腻的肌肤,让尖牙刺透腺体,痛快地把自己的信息素注射进去。
    标记他,占有他。看着他因被标记而颤抖呻吟,让这个清爽的人浑身都沾满自己的气息……
    明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可越做不到,那心思就越迫切狂热,噼里啪啦地烧红了莱昂每一根脑神经。
    而纵使在盛夏,伊安的着装都一丝不苟,短袖衬衫的扣子也依旧扣到下巴,露出来的肌肤就像逃出生天的无辜囚犯,雪白洁净。
    反而莱昂衣着最不讲究。平时他在海湾里弄潮归来,最爱就近跑到神父的浴室里冲澡,然后穿着一条花里胡哨的沙滩短裤,坐在厨房里大口吃冰淇淋,光溜溜的肩背被晒得像熟龙虾。
    少年长得极快。虽然还有三个月才正式成年,可身躯早已具备了成人的高大轮廓,以及只有经过苛刻训练的战士才有的刚健强壮。肌肉轮廓分明,宽阔的肩背雄浑如山,猿臂蜂腰,修长有力的双腿蕴藏着饱满的力量。
    莱昂不论容貌还是身材都酷似其父,但又比公爵要清秀不少,大概是得了他生父的遗传。
    伊安的变化倒不太大。
    随着岁月而脱去了稚嫩的青年,原本有些柔和轮廓逐渐棱角分明,显得愈发成熟稳重。但是五官和身高都已定型。
    他从不声势夺人,只是当他神情专注而矜持地注视着对方时,很难有人感觉不到那一股心魂被摄的颤动。无关情和欲,只是单纯地被他震慑住,继而安静下来,听他说话。
    “莱昂……”伊安唤,“莱昂?”
    莱昂猛地回过神来,脸颊如烧。
    “伤口处理好了。”伊安起身,“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大好看。”
    莱昂拽着毛巾的手细细颤抖,一张俊脸紧绷得都快要裂开。
    哪里不舒服?
    他石更得就要爆了,浑身简直没有哪一处舒服!
    从伊安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的全身血液就失了控,一部分喷泉似的直冲脑门,一部分则顺应着地心引力往下走。那张小毛巾已快遮不住他的状况了!
    偏偏罪魁祸首就站在他跟前,靠得那么近,信息素好似无数双纤柔的手,将年轻人赤诚的身躯揉来摸去,撩得他恨不能跳上凳子亮开嗓子,好好地喷一口满腔沸腾的恶火。
    “……”伊安说着什么,面色有些不悦,“你有听到我的话吗?”
    “啊?什么?”莱昂把嗓子芯儿的火硬生生咽了回去,一脸淡漠以假乱真。
    “我说,祝你今晚的毕业舞会玩得愉快。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莱昂头一偏,避开了伊安伸过来揉他头发的手。
    “我不是小孩子了,伊安。再过两个月,我就成年了。”
    “知道啦。对不起,我会把这个毛病改掉的。”伊安笑笑,转身朝外走。
    “你要走了?”莱昂又有点不舍。
    “我就是来确定你没事的。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助理一直在催促我回去呢。”伊安走出门之际,忍不住停下脚步,朝莱昂补充了一句,“毛巾挺可爱的。”
    伊安走后,莱昂坐在长凳上,不住深呼吸,努力平息着遍身欲火。
    毛巾可爱?
    莱昂低头朝下看。
    毛巾是他慌忙中顺手抓来的,不知是哪个队友的。雪白的一张小帕子,上面印着一串粉红桃心,圈着两个红色的大字:“Kiss Me”!
    Kiss Me……
    莱昂石化中。
    刚才过去那几分钟里,他就这么光溜溜地坐着,重点部位上盖着一张“Kiss Me”,正面对着伊安的脸?
    难怪伊安要笑。他一进门就见看到自己挂着“Kiss Me”的标语,疗伤的全程,一抬眼就看到自己顶着个“Kiss Me”的帐篷。
    这要换成桑夏估计已经狂笑着给自己拍照并且发朋友圈了。而伊安只是笑一笑,这内敛的功夫真是已臻化境!
    Kiss Me……
    莱昂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回响着这两个字,好像有个DJ在狂热打盘:“Kiss Me!Kiss Me!KiKiKiKiKiss Me——”
    “啊——”莱昂一把将毛巾掼在地上,跳上去猛踩。
    校球队员嘻嘻哈哈地推门而入,惊见数分钟前才开着机甲上台、帅得让人睁不开眼的毕业生代表,正中邪似的在更衣室里跳来跳去,咬牙切齿地怒吼,并且啥都没穿。
    队员们:“……”
    莱昂长吁了一口气,朝对方瞥了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星际大炮吗?”
    他满脸怒气,回浴室重新冲澡去了。
    年轻的神父快步穿过热闹的校园,深蓝法袍在他身后荡着优美的弧度,身影好似一只优雅的青鹭。
    “出什么事了,阿曼达?”伊安钻进了等候已久的悬浮专车里。
    助理阿曼达是个和伊安年龄相仿的Beta女郎,聪明干练,神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一贯最得伊安重用,不离左右。
    此刻阿曼达正坐在对面,神色严肃,手在光子板上一划,车载全息屏开始播放实时新闻。
    “……抗议的人群在当地时间下午五点二十分,开始冲击政府大楼……当晚十时左右,抗议的人数达到十万……武警动用烟雾弹和无人机,试图驱散人群……双方因此产生剧烈冲突,将暴力进一步升级……使用不当,引发了连环爆炸……现在爆炸还未停歇,救援队暂时不能靠近灾区中心地带……”
    航拍的画面中,长街被愤怒的人群挤满。当地正是隆冬,下着鹅毛大雪,而人们怒火中烧,举着抗议的牌子,在风雪中嘶吼。
    紧接着,房屋和街道边的车辆爆炸,警报声大作。
    人群开始慌张奔逃,互相踩踏。
    “他们要杀我们!”人们大叫着。
    “这是屠杀!他们在——”
    下一秒,画面剧烈抖动。
    埋在街道地底下的燃液管道被引爆,高浓缩能源液爆炸产生的巨大威力将整条街都炸飞。高温的金白色火焰将房屋,来不及逃走的人群,一口吞灭。
    “圣主……”伊安闭上眼,不敢去看那惨烈的画面。
    “卡罗尔主教刚才给您来了好几个电话,想把会议提前,也是为了这个事。”阿曼达说,“他的秘书告诉我,现在整个西林都在关注这个事。一些抗议人群为了躲避武警的追击,逃到了附近的教堂里。但是大爆炸把教堂也摧毁成了平地……”
    伊安紧握着胸前的米字架,俊颜覆着寒冰。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个小时前?”
    “是的。”
    就在伊安坐在大礼堂里,开心地听着莱昂演讲,看着他从校长手中领过毕业证书的时候。在遥远的星云的另一端,拜伦帝国皇太子的领地里。一场惨绝人寰的大爆炸发生得猝不及防,死神正疯狂收割着人命。
    伊安早就对拉斐尔皇太子领地内的游行有所耳闻。
    自从年初皇太子在自己的领地里强行推行新税法后,受影响最深的中下层民众的抗议就没有停止过。新税法看似减轻负担,却反而加剧了他们的贫困,最终令他们忍无可忍。
    这半年来,抗议游行的规模一直在扩大。但是政府并没有将这个事放在眼里。
    “如果把用在抗议、吸毒、抢劫上的精力去找工作,早就能过上安定的生活了。”政府总是将贫困怪罪在民众的懒惰和邪恶上,认为他们不过是一群想要不劳而获的人。
    可偏偏今年,太子封地“卡桑诺瓦”星主星的南半球遭遇了数百年难得一见的严寒。新型流感席卷整个半球,在贫民窟肆掠,死亡率一路高攀不下。
    按照帝国医疗法的分级制度,所有公民必须用积分来兑换医疗。贫民用劳动力兑换来的积分根本不堪一用。在流感面前,他们要不选择死,要不选择背负巨额债务。
    教廷的政策一贯是绝不干涉各国内部事务,当地的教会所能提供给灾民的食物和药品在强大的病魔前,如同杯水车薪。
    卡桑诺瓦的游行人数最后超过三十万,光是挤在政府大街上的人就有十来万。谁都没想到,这条大道在那天成为了地狱。
    “当地的大主教已尽力了。”视频通话里,卡罗尔一脸疲惫,下巴上冒着胡渣,“他们一直在督促拉斐尔政府多开放一些慈善医疗窗口,或者调整一下积分兑换制度。但是拉斐尔那边回应很勉强,觉得他们已经投入足够多了。政客和商贾们都不再乐意为‘那些懒惰的贱民’掏钱。再说天气就快回暖了,这病怕热,很快就会平息下去。”
    “这简直太荒谬!”伊安怒道,“死在流感里的人已过十万了,其中90%都是贫困线以下的人!”
    “死在今天的大爆炸里的人怕也还有好几万呢。”卡罗尔嘲道,“现场的营救才刚刚开始,最终死亡字数要过几天才能统计出来。我们都不乐观。现在的香榭宫是后半夜,但是皇帝于十分钟前对拉斐尔太子下达了御令,让他立刻从封地回帝都,显然是要当面和他算账。这也没啥。不过皇帝还发了另外一条御令,我想奥兰公爵今天也会收到。”
    “是什么?”
    “皇帝命所有皇室成员留守封地,不可擅离!”
    这条御令中提到的“皇室成员”,指的是所有头衔中带有“神圣的”这一条尊称的皇家近亲,他们也都是排名较前的皇位继承人。
    比如奥兰公爵,他头衔的全称是“神圣的,高贵的,奥兰公国的公爵,人民的领主,政府的总督”,又长又拗口。
    每年弗莱尔政府的新年媒体会上,主持人请奥兰公爵上台致辞时念头衔的时候,公爵本人都会打一个呵欠。而媒体还会把他每年的哈欠图做成九宫格……
    为了确保政权的稳定,按照政府规定,皇位继承人们理论上都应该住在自己的封地里,以防他们在帝都里勾结大臣,结党营私。
    但是实际操作上,要求并不这么严格。皇帝的儿孙们成年后都一直住在帝都,承欢膝下。基本上除了奥兰公爵被严格地限制在了弗莱尔星本地外,别的继承人出行并没有受过限制。
    而皇帝限制继承人们的行动,只意味着一点:第一顺位继承人的皇储之位遭到动摇。
    “皇太子被弹劾在所难免。”卡罗尔说,“二皇子路易斯的机会也许来了。”
    “皇帝不会因为这一桩事就更换皇储的。”伊安冷静道,“这次事件的调查结果还没有出来,现在下结论还太早了。究竟是失控的意外,还是人为的阴谋,还两说呢。”
    “当然。”卡罗尔说,“对了,上次和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卡罗尔说的是自己身边空缺出来了一个枢机秘书的职位。他很乐意把它留给自己亲爱的小师弟伊安。
    夏利大主教如今已是亚特兰联邦的宗教领袖,卡罗尔分管着整个亚特兰教廷的人事,权力滔天。如果伊安接受了这个职务,他将会直接从弗莱尔这个偏远的小地方搬去亚特兰联邦首都,进入一国权力和政治的中心。虽然是平级调职,但是权限大了数十倍,环境提升,眼界开阔……
    “谢谢了,师兄。”伊安说,“我非常感激你和大主教对我的赏识和提拔,但是我觉得我还应该留在弗莱尔,再多磨练几年。”
    “不出我所料。”卡罗尔哂笑,“我和大主教说过,你舍不得弗莱尔,尤其舍不得公爵一家子。”
    伊安从容道:“我的资历太浅,如果擢升太快,恐怕难以服众。再说,约瑟夫主教还需要我的帮助……”
    “也罢。”卡罗尔不耐烦地打断了伊安,“总之,这几天你谨慎一点,和教廷随时保持联络。”
    结束了通话后,伊安将画面跳转到了新闻上。
    爆炸已基本结束,救援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死难者的遗体摆满了路边。幸存者满脸鲜血,如受伤的兽一般哀嚎,场面惨不忍睹。
    屏幕里满目疮痍,窗外却是一片光明欢喜。欢乐与哀愁在红尘中交织如链,承载着世人起伏的希望,不知要飞向何方。
    而神,那赐予人类圣光的主,他并未出手拯救这些可怜的人,而是看着他们一批批殒命于病魔的利爪之下,葬身于爆炸的火焰之中。
    我无所不能的圣主,如果这一切就是你的安排,那你是要将我们引导向何处?
    伊安跪在圣坛前,开始为死难者祷告。
    愿他们遍布创伤的躯体得以被妥善对待,愿他们疲惫的灵魂终能归于圣光之中。在那里,将不再有贫困、饥饿、伤痛,不再有无涯的苦熬和看不到希望的黑暗……
    真的会有吗?
    伊安抬起头,望向高悬在圣坛墙上的巨大的金色六角圣光符。
    圣明教并不祭拜圣相。神无形而万能,信徒们只膜拜神撒给人间的光。
    可是始终有那么一大群人,纵使再虔诚,也只能世世代代生活在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活得卑微,死得渺小。
    他们的尸体堆积成了高山,以供上面的人站得更高,吸取到更多的阳光。
    而人类的社会,也在牺牲了这一部分人的基础上,在更多人的自我麻痹中,机械地运转下去。
    第36章 第一卷 ·终章
    学校的露天咖啡里, 莱昂同桑夏坐阴凉的角落里。
    “啊哈哈哈哈哈……”桑夏的笑声如魔音,整个人东倒西歪, “Ki……Kiss Me是什么鬼哈哈哈哈……这画面简直闪瞎了我的狗眼哈哈哈哈哈哈——”
    “……”莱昂板着一张俊脸。
    “你就……哈哈哈……一直顶着那个‘Kiss Me’……正面……对着他?”
    “……是。”莱昂艰难道, “而且,你这个‘顶’字用对了。我当时简直……”
    “抱歉。”桑夏打断了他, “我还没有笑完。”
    于是莱昂不得不耐着性子,看着桑夏又花式狂笑了三分钟,直到咖啡店老板听不下去,提醒他们俩这里还有别的客人。
    “你居然好意思笑?”莱昂冷嘲, “这全都拜你所赐。”
    “开什么玩笑?”桑夏叫起来, “正因为有我, 你和他才拥有了这么一段亲密相处的时刻。你才能享受到神父无微不至的关照。虽然你们说起来啥都没做, 但是你精神上难道没有爽到吗?不爽你‘顶’什么‘Kiss Me’呀?”
    莱昂无言以对,嘴角抽抽。
    桑夏把耳朵凑他面前:“抱歉, 我没有听到你在说什么。”
    莱昂不得不说:“谢谢。”
    桑夏一脸满足:“所以, 他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我现在都还能闻到你身上那一股味道。你们Alpha发起情来, 也一点都不含蓄。”
    “我不知道。”莱昂把玩着咖啡勺, 眼帘低垂,侧颜轮廓硬朗俊美, 眉眼里有一股冷冷的躁意。
    隔着校园道路, 对面有几个小0已站在树下偷看莱昂很久了,却都不敢上前一步。
    公爵家这个身份尴尬的长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处处被嫌弃的熊孩子。他俊朗英武,才智出众,又还是海陆警卫队的一名战队队长。年纪轻轻的他所取得的成就已远超众多年长他十岁甚至数十岁的成人。
    莱昂纳多自打十六岁以来, 就成了花都公学里公认的校园男神,Alpha们的代表,所有小O们的春闺梦中人。
    但是莱昂对围绕在身边的热切目光都不上心。那种年轻稚嫩的崇拜,狂热的迷恋,都远远不及那个人温和沉稳地轻轻一瞥,能让他瞬间全身血液沸腾,犬齿本能地酸痒难耐。
    “伊安他很稳得住气。”莱昂说,“如果他有意遮掩,很难从他表情上看出什么端倪。我想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寻常的青春期冲动罢了。”
    “他还戴着那个戒指?”桑夏问。
    “从不离身。”莱昂苦笑,修长的手指把那支黄铜咖啡勺转成一朵花儿。
    桑夏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教廷配备的抑制剂特别高级,总之市面上的Omega抑制剂都多少有点副作用。长期使用,会引起偏头疼。停药后的反噬作用也很严重。神父他已经用了这么多年了,我想他可能根本就不敢停药。”
    莱昂将咖啡勺一把捏住。
    “还有什么副作用?”
    桑夏说:“就我所知的最严重的副作用,就是会造成Omega的不育?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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