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他们全部湿淋淋。
杜蕴仪黑色的长发梳到耳边,露出素净的一张脸,红的是耳朵,咖啡棕的那一粒小痣被妥帖的安放在左脸颊,如若在正襟危坐,就可以被一张四寸的照片永远镶嵌。
雨声让这狭小空间中的暧昧无处遁形,所谓镜头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
对不起还是多谢你,哪一句比较适合?
想不到,也说不出。
沉默让这心理蒙太奇的手法无限放大,情绪的特写由这不停的雨瀑代为描绘。
画面外他微微不耐时屈起的手指,高挺的鼻梁下抿起的嘴唇,被雨水晕开的浮光掠过他的侧脸,雾里看花一般。
是精致也是静止。
可惜雨刷器破坏所有静态结构,起幅与落幅过大,失了焦点的镜头,被摄主体不再明确。
干脆摇摆镜头,使画面中的形象全部虚化,转场到灰白色的地下停车场中。
雨声被隔绝在外,在这里他们不是幽禁的罪徒,更不是痴缠的爱侣。
镜头拉近,他们只不过是一对道别的男女。
最亲近的话语也不过如此——
“那…明天再见,晚安。”
“晚安。”
杜蕴仪披着他的外套,雀跃得几乎就要踮起脚尖。
酒店礼宾员为她摁下26层的按钮,合上电梯门的瞬间,那辆黑色的宾利扬长而去。
杜蕴仪张开的嘴又合上,她唯有紧紧抓住手里的那一件属于他的外套。电梯仍在攀升,她闭上了双眼。
干净的夹克衫,做旧的木质伞柄,湿冷的指尖,温热的吐息,专注的瞧向她的目光,呼唤她时低沉的声音。
关于他的,不论是哪一种,都让她心神俱颤。
因为暴雨,专线地铁全部停运,街角的鲜花店直接挂上了停业的牌子。
此时,雨势稍收。
权聿正和母亲通电话,母亲叮嘱他,要他照顾好杜蕴仪这个妹妹。
妹妹?权聿勾住缠绕的电话线,默默地想,或许叫做联姻对象才比较贴切。
“你和她相处得怎么样?如果感觉不错就交往试试。”
果然,权聿无声的笑了笑。
虽然他早就看清了母亲这一套小心思,毕竟他的婚姻不可能是简单的由爱情而决定,但是,起码也要有点讲点规矩。
要知道他交往的一向是成熟自知的女性,现在给他这种把心里话写在脑门上的傻女,他还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最近感冒了,可能没办法陪她看展览了。”权聿委婉地拒绝了母亲。
“怎么突然感冒了?”母亲有点慌张的说,“我现在就叫布莱克去你那里。”
“不用,我已经叫他来过了。”烟雾从他的鼻腔中涌出,他自己似乎被这句谎言逗笑了。
“那就好,你要照顾好自己。我帮你跟蕴仪说清,她可不要以为是你不愿意陪她。”
可事实就是如此,权聿嗯了一声,随即挂了电话。
他站起身把壁炉的火堆生起来,走到窗前,望见那灰色的天空,雨滴落在草坪上,来往的车辆溅起水花,是一贯的雾都之晨。
或许又有些不同,红色的伞面一个年轻的女人站在马路那一头,身着收腰的洋蓟绿短裙套装,昏暗的天色下,好像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
只可惜她低着头看不清面容,权聿颇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可那人似乎转了方向,朝另一边走去了。
算了,权聿揉了揉额角,掐灭了烟,准备趁着难得的休息时间上楼补眠。
不一会儿,门铃响起。
透过猫眼瞧见一个小小的黑色头颅,再往下则是踮起脚尖荡起绿色的裙摆。杜蕴仪咬着唇想,该不会不在家吧?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大门被打开了。
权聿阴沉着脸,撑着门框看向来人。看到是她后,语气稍显无奈,“你怎么来了?”
杜蕴仪不敢直视他,只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权聿打开看了一眼,是他的那一件牛仔夹克。
滴答的雨点从屋檐落下,潮湿的水汽扑向他时,携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玫瑰的香气。
原来是她,权聿想。
但他还是拒绝了她,“我感冒了,所以今天没办法陪你出去。”
权聿听见她声音低了下去,“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权聿估计着时间,她应该是母亲的那一通电话前就动身了。
“对不起,是我害得你感冒。”她小声地说。
权聿说:“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
杜蕴仪觉得自己应该走了,远处的闪电划亮了整片天空,看起来又要落雨了。
权聿没再说话,只垂着眼打量着她。
她微低下头时稍显媚态的眼神,无意识咬起的唇珠,裙摆下,笔直且白嫩的双腿稍稍泛着粉红。
这些落在他眼底,让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杜蕴仪突然抬起了头,也注视着他。
她的眼神忽闪忽闪的,那样透亮。
她说:“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她又重新回到了雨幕之中。
镜头由远及近,噪点愈来愈大,颗粒愈来愈浓。
镜头的推进太慢,远远赶不上画面中的情绪变化。
雨中曲还在继续奏响,在这一小节陡然升调。
原因是他牵住了她的手腕,说出了那一句——
“别走。”
那么 明天见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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