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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下室外的世界,让我以为又回到了垃圾街,房子层层叠叠摞起来,糊着小广告纸和硬纸板,狭窄脏污的街道上衣着脏兮兮的人们神情麻木,我和老爹走出来,正撞上有个黄毛少年飞奔,后面跟着个系围裙的大叔喊:“你麻痹的偷你老子钱!老子腿给你打折!站住!站住!”
    一盆污水泼到路中间,中年妇女剔着牙花子,探出头看戏,笑道:“芽子,跑快点,你爹赚了钱也是花到女人肚皮上!哪天给你弄个妈再搞出个弟弟!”
    “肥叔快跑啊!打死那个不孝子!”
    “芽子!加油跑!你爹要累死了!”
    “肥叔,没见你床上那么卖力啊!”
    整条街都在哄笑,楼上的人掀开帘子向下吹口哨,楼下临街吃饭的人们放了筷子,开始八卦,妇女老汉最爱惹事,分别给两人打气加油,阴郁的气氛活络起来,围裙大叔气得脸青,他顶着个肥硕的肚子一颠一颠追不上儿子,停下来撑着膝盖,三角眼向周边一扫,功力全开:“银花他娘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丈夫草婊子还草爱汉子后门,半夜摸他兄弟床上,被打出来!富贵你笑我床上不卖力,你瘸了三条腿想卖力都不行!还有……你!阿浪你他妈偷人内裤,当谁没看到啊!你、你、你……”
    街上更热闹了,污言秽语满天飞,尽是揭人短处寻开心,老爹出了门没有停顿一直往前走,我要看热闹,拽住他停了会儿,看了这等盛况,好奇道:“烬城……就是这样的?”
    “这是烬城的贫民窟。”老爹说:“城里也有三六九等,这是最低等的贫民。”
    “贫民哪低等了,小爷最高等!”盛况的始作俑者黄毛不知道什么时候蹿到了我们身边,一脸不乐意:“你俩看着面生,不是咱街上的人,这打扮那么寒酸,比我们都酸,也不是城里的……”
    黄毛打量着我们,眼睛滴溜溜地转,而后一拍大腿,兴奋道:“垃圾街!是不是!垃圾街的!”
    老爹没理他,拽着我继续往前走,黄毛不依不饶,跟在老爹身边道:“别走啊,我不会告密,我是想到一桩生意……别走那么快!大生意!保你们吃喝不愁赚到钱的大生意!”
    老爹继续走。
    “要不,你们告诉我,怎么来的也行……站住别走了,你再走我就去告密了啊!被抓住可是个死……”
    老爹停下,转身出手,我眼前一花,抬头看去,他隐蔽地将黄毛拉在身前,搭上了他的肩膀,别人看来是哥俩好,实际上,那只手轻轻一动就能要了黄毛的命。
    黄毛知晓利害,当即变了脸色:“爷、爷爷爷……您是爷,咱贫民窟和垃圾街都差不多,都是苦命人,我哪能害你们,说告密是想要你们停下,我真有桩大生意……咱互惠互利。”
    老爹冷声道:“我会考虑,等我们回来再说。”
    “是是是……能松手了吗?”
    走上另一条街道不见黄毛的身影,我问道:“为什么要答应他?考虑都不用考虑,他一看就不靠谱,我们真的要跟他做什么生意?”
    “你自己好好想想为什么我答应他,等我们到了不夜舍回答我。”
    “好!”这是道考题,老爹平日里也爱冷不丁的给我出题,只是不知道不夜舍离这里有多远,能不能在这之前找到答案。
    之前在刀哥——或者我应该叫他刀叔家,他拿了东西给老爹,是个做工精致的木盒和一张卡,还告诉老爹‘神女’现在在烬城东北角的黄天街开了家不夜舍。
    我好奇问神女是谁,老爹说:“一半是人一半是疯子,疯的时候比是人的时候多。”
    烬城街道清冷,街道上的人行色匆匆,没有对我们这两个寒酸的穷鬼生疑,这里的建筑和平时看的图册画本上的城市差不多了,就是更加残破,有些楼缺了角,摇摇欲坠,地面没走几步就有裂痕,像是有人在这恶战了一场,我闻到淡淡的硫磺味,空中有细小的灰色粉末漂浮……
    “这些年,景世为什么不修复战斗痕迹,填了熔湖?”我知道这是那场革命的末路之战在城里留下的痕迹,九曜的兵神炮在烬城原城主府的位置轰出一片熔湖,岩浆一样的天火在烬城无休止的燃烧着,向地底、向周边慢慢扩大,火焰吞噬着烬城。
    “因为他们太自大了。”老爹回道。
    老爹对烬城的路很熟,七拐八拐走小路很快到了黄天街,我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告诉他要考虑了,你是想先稳住他,免得他去告密,他既然急需跟我们做生意,听了你的话觉得还有能成的希望,就不会害我们……”
    老爹淡淡看我一眼。
    我嘻嘻笑道:“其实这个理由太简单了,才不值得我思考那么久,所以这只是第一种原因,还有就是……你在怀疑他是不是?他把贫民窟惹乱了就没人注意到我们,又突然蹿出来,故意打量我们,却还是太心急一眼叫破了我们来历,说明来意……他可能以前就注意到你了,所以想好下次再见你要引起你注意布了这个局,而你想明白这点,也想看看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我说来老气横秋,颇为自得,老爹揉了揉我的头发,淡笑道:“说对了,给你一个奖励。”这可是破天荒的事儿,我兴奋道:“好!不过我还没想好,先欠着吧。”
    不夜舍很快就到了,我们甚至没有问路,街上掉着“不夜舍”的广告小卡片,卡片上衣着暴露的男女被蒙着眼,缚着手脚摆着奇怪的姿势,我看了一眼就脸发热,老爹淡然看完卡片上的地址,带我走进黄天街的一个小巷。
    独门独栋的小院,生锈的铁门好像一推就倒,老爹在门前站了一会儿,铁门上的锁嘎吱嘎吱自己开了,他推开门大踏步走进去,我紧跟在他身后,牵住他嶙峋的手指。
    杂草丛生的院落很久没人打理,老爹径直走向那栋小楼,掏出从刀叔那得来的卡在小楼门前的一片空地上一刷,原本水泥的平地变得透明,闪着幽蓝的纹路,我看了看眼前紧闭的大门,再看看脚下的“门”,不得不佩服这个设计。
    “老爹,这门……”我话没说完,身子骤然下坠,脚底的门开了,还好我牵着老爹,此时他一拽把我护在怀里,我正想不该要摔死在这吧,转瞬掉在一堆小球球组成的汪洋中。
    我缓过神,老爹把我抱起来,眼前却是一片黑暗,我紧紧搂住老爹的脖子,惊恐道:“我瞎了,什么都不看见了。”
    “你没有瞎,是这里的主人不太欢迎我们。”老爹拍了拍我的背做安慰,我在黑暗中,把他搂得更紧。
    老爹抱着我,看了看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他冷声道:“你要毁约?”
    “你说起话还是那么叫人伤心。”妩媚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我从没听过这么动听的声音,如玉碎泉吟,她说伤心时我甚至也为她而伤心。
    老爹说:“你还是爱装神弄鬼。”
    “我本就是神,凡人,是你啊,是你把我拉下神坛。”那声音又叹息似的响起。
    我精神一振,竖着耳朵想听更多八卦,脑中却有困意袭来,挣扎着抵抗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老爹冷漠的声音。
    “你又记错了,我当时是要杀了你……”
    我彻底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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